他怔怔地看著我,眉毛擰成一團,狠狠掐滅煙頭。
回到樓下,我把充氣娃娃重新綁在副駕駛座上。
開車重新上路,她安靜地躺著,無憂無慮,與世無爭,空空的軀殼,香香的皮囊。
飛馳上內環高架,我把電台調到古典音樂的頻率,正好響起古風的琵琶語。
瞬間,萬物安靜如許。萌鬼垂首,琵琶絲絲,萬葉千聲。
副駕駛座上的充氣娃娃,驀然睜開雙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咬著我的耳朵說——
滄海月明珠有淚,
感覺自己萌萌噠。
嫦娥應悔偷靈藥,
感覺自己萌萌噠。
何當共剪西窗燭,
感覺自己萌萌噠。
昨夜星辰昨夜風,
感覺自己萌萌噠。
神女生涯原是夢,
感覺自己萌萌噠。
颯颯東風細雨來,
感覺自己萌萌噠。
可憐夜半虛前席,
感覺自己萌萌噠。
深知身在qíng長在,
感覺自己萌萌噠。
劉郎已恨蓬山遠,
感覺自己萌萌噠。
恐是仙家好別離,
感覺自己萌萌噠。
來是空言去絕蹤,
感覺自己萌萌噠。
二月二日江上行,
感覺自己萌萌噠。
總把山掃眉黛,
感覺自己萌萌噠。
尋芳不覺醉流霞,
感覺自己萌萌噠。
馬上琵琶行萬裏,
感覺自己萌萌噠。
第16夜萬聖節的焰火葬禮
真美!原來白天放煙花也這麼好看!惜朝,告訴你,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煙花了!
——《逆水寒》電視劇版(原著:溫瑞安)
現在,我最怕一句話:我是看著你的書長大的。
以後,還會有一句話:我是看著你的書長大的一直看到我死了。
比如,一隻萌萌噠的鬼,比如胖子君,比如他,比如她,比如它。
胖子君往生的那年,剛滿二十九歲。
當他被拉到殯儀館的深夜,殯葬車終究沒能扛住,石破天驚地爆掉一個輪胎,司機說這輩子沒拉過這麼沉的屍體。
萬聖節的前夜,三個男人推著小車,方才把胖子君抬下來,艱難地送入遺體化妝間。
今晚值班的化妝師是小靈。閑了三天的她,正躺在殯儀館的女生宿舍,看著剛從圖書館借來的懸疑小說。她紮上頭繩,換好工作服出來,戴上手套和口罩,看到了胖子君。
按照行話,不能管這個叫屍體,必須叫大體。她照例向大體鞠躬,說了一套祝福語,恭送死者往生。
沒家屬嗎?
他還不到三十,家裏父母早就哭得不省人事,其他親戚沒這膽量,更不敢擔責任。
胖子君挺著小山似的肚子,仿佛睡著了的北極熊,又像因公殉職的相撲運動員。化妝台像一張g,堅固的塑鋼材料,四腳發出吱吱聲響,讓人擔心隨時會被壓塌。死者的雙眼睜著,厚重眼皮底下,瞳孔擴散,目光暗淡,角膜輕度混濁。
雖然,小靈不是法醫,但按照她的經驗判斷,死亡時間在二十四小時左右。
怎麼死的?她繼續問同事,從前也碰上過遇害的大體——有胸口被丈夫捅了幾十刀子的,有腦袋被老婆剁下來的,有火車站半夜裏被劫匪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