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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閘北那一片的老百姓,隻知道孫家四兄弟說一口京片子,卻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哪裏人,從哪裏來。隻知道有一天,他們坐在一輛無頂小轎車上,慢慢地從閘北開過。而車上的四兄弟中,一個體格驚人魁梧,明顯比其他三人壯出一大截的漢子,站在車裏,雙手高舉著一麵大旗。後來,楊鐵才知道,那就是孫三爺。他不知道孫三爺到底叫什麼名字,但卻聽說,孫三爺曾經是孫殿英手下的副師長,大家都姓孫,也不知有沒有親戚關係。

所以,很自然我第一個就打電話給他。

可惜,我在電話裏被告知鍾老去巴黎參加一個有關東方曆史文化的學術會議了,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失望之餘,我不由驚歎,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老人已經九十二歲高齡了,竟還能乘長途飛機參加這樣的學術會議。

無奈之下,隻能聯係另兩位的采訪。

說起來真是很慘,我們《晨星報》報社在外灘,而楊鐵搬到了浦東世紀公園,傅惜娣則在莘莊。也就是說,從報社出發,不管到哪裏我都得跑十幾二十公裏。

不過從好的方麵講,我跑那麼遠來采訪你,你也不好意思直接把我轟出去吧,總得告訴我些什麼。

世事總是那麼的出人意料,對楊鐵和傅惜娣的采訪,除了路上的奔波不算,竟然非常順利。

而兩次極為順利的采訪,卻為當年所發生的一切,蒙上了更yīn霾厚重的疑雲。

二扛旗子的四兄弟

我向藍頭彙報了一下大致的qíng況,說到當年的奇跡,又給他看了掃描的照片,他顯得非常興奮。他認同了我對報道的切入點,一定要把當年的奇跡細節還原出來。看來他還算是有點眼光的。

我跟他說,兩位采訪對象都很遠,而這個報道又會做得比較大,所以可能這一兩天裏搞不出來。本來我的意思是想讓他給我派采訪車,沒想到他拍著我的肩膀說:那多你不用管時間,隻要把報道做深做透,不管是一個星期還是兩個星期都行,這個月你不用擔心工作量,把這個報道搞出來,稿費獎金不是問題。

於是,坐著地鐵二號線,我來到了楊鐵的家裏。

兩室一廳的屋子,老人和子女一起住,子女白天上班,好不容易有個年輕人跑上門來聊天,老人顯得相當開心。

楊鐵看上去比張輕和蘇逸才都蒼老得多,jīng神頭也並不算很好。

"唉呀,真是幸運啊,我還記得當年日本飛機來的時候,一大片,飛得真低啊,轟轟的聲音,那時覺得都完了,躲在屋裏不敢出去。"楊鐵說起當年的事,並沒有什麼忌諱。

"可為什麼沒炸這片房子呢?周圍的房子可都遭了殃啊。"

"周圍?我們那一片都沒炸啊?"楊鐵奇怪地問我。

我正在想這老人是不是人老了記xing也差,楊鐵卻似乎反應了過來。

"你不會以為我那時就住進了三層樓裏吧?"

"啊,難道不是嗎?"我意外地問。

"不是不是,我是三九年搬進去住的,三七年那場轟炸可沒碰上,不過炸完我還上那兒去看過,是挺奇怪的。"

竟然是一九三九年才搬進去的,大概就居委會的角度來看,這已經可以算是最老的居民之一了,可我想知道的,是一九三七年日軍轟炸時就在"三層樓"裏的居民啊。

"哎,看來是我搞錯了,本來還想問您老外國旗的事qíng呢。"我心裏鬱悶,可來一次總也不能就這麼回去吧,想想問些別的。

"外國旗?"

"是啊,聽說樓裏有人升了外國旗出去,所以日寇看見就沒炸。"我順口回答。

楊鐵的麵容忽然呆滯了一下,他腮幫上的ròu抖動起來。

"旗,你說外國旗,他們把那麵旗升出去了?"

"我看了本資料書,上麵這麼寫的。"

"那旗子,難怪,難怪。"楊鐵點著頭,眼中閃著莫名的神色。

"您知道旗子的事?"我有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

"那時候住那兒的,誰不知道那麵旗子啊。"

"那麵旗子是哪國的國旗啊?"雖然已經暗暗覺得那外國旗可能並非如此簡單,我還是這樣問了。

"那可不知道了,當時上海租界裏飄的那些旗,我們都認識,可這旗子沒見過。"

"那拿旗子的是哪國人?"這個問題剛問出我就在心裏暗罵自己笨,楊鐵當時又不在,他哪會知道是誰把旗子亮出來的。

"哪國人?"楊鐵笑了:"中國人唄。"

"中國人?"看來楊鐵很熟悉那旗和旗的主人,可難道那本圖冊上的資料有錯?

"不過也難怪,一開始我們都當他們是外國人,可後來,他們一口京片子說得比誰都利索,接觸多了,才知道他們家代代頭發都有點huáng,眼珠的顏色也不是黑的,大概不知祖上哪代是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