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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起兮(2 / 2)

為了更準確地捕捉風向風力,漁民將日常物象與之對接,呈現的都是比擬修辭:“靜風煙直上,一級示風向,二級篷布響,三級紅旗揚,四級草屑飄,五級起波浪,六級桅頂響,七級迎風晃,八級樹枝斷,九級掀屋梁,十級拔根起,十一級不見物……”

除了日常物象,漁民還借助天象變化預測風力,有“日出太陽白,明朝大風發”

、“日出胭脂紅,無雨便是風”、“月亮有暈,關窗閉門”、“星光搖,起風暴”等諺語。在沒有任何科技設備的年代,諺語就是漁家世代相傳的教科書,與風博弈、共存,都離不開它。

8月是台風的日子,雲層厚重壓境,風卷渾濁,大海常常散發出硬冷的神秘感。

台風今晚登陸,台風擦肩而過北上登陸,台風將從正麵登陸……任何一種關於台風的播報,都會帶來一個妖嬈至極的熱帶名字。桃芝,鳴蟬,巨爵,帕布,珍珠,蝴蝶,聖帕,鹿莎,茉莉,苗柏,盧碧,百合,薔薇,妮妲,摩羯……每一個都如罌粟花開一般,至美至毒。

風是空氣分子的運動,當它的能量被無限放大的時候,一朵海上惡之花就誕生了。它路過海峽和大洋,經過千裏迢迢的長途跋涉,旋轉著裹挾著風雨,闖入人們的概念,張開凶殘的麵目。早在18世紀,澳大利亞氣象學家突發奇想,用女性的名字命名台風,直到1979年的賽西爾颶風,才是美國曆史上第一次用男性名字命名的台風。

猶記得1985年8月19日,九號台風登陸青島沿海的時候,似有天兵天將串通了海龍王老爺,又搭上發狂的天獅一頭,鏗鏗鏘鏘好一頓砍殺,百年梧桐竟也折了腰。住在臨街的房子,半夜能聽到滿窗都是脆斷的哢嚓聲。島城似要隨浪漂遠,漂回洪荒時代。

平均

風力十級,最大風力十二級以上。一夜又一天。到了傍晚,窗外的動靜平緩下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野女孩撲向風雨。出門的那一刻,“冒險”兩個字讓我興奮異常,兩眼放光。穿過空無一人的馬路,在橫七豎八躺倒的大樹之間尋找落腳點。我跑到海邊,看到巨浪像牆一樣站立起來,一些賣工藝品的小木屋屍首全無,一個汽艇碼頭被摧毀了,大浪漫過紅色礁群撲上甬道,甬道上竟有各種海產品,像喧嚷的海鮮市場。我躲浪也追浪,兀自大笑與尖叫,最後渾身透濕地回了家。

那是一次名副其實的台風正麵登陸,懵懂年少的我看不到危險也不識愁滋味,巴不得台風將平淡的生活變異,如此,便可以不用做功課,並從大人們嚴厲的管教中逃身——台風的日子裏,他們隻顧著囤積日用品去了。

最近的一次台風記憶是“利奇馬”。2019年8月,它一路北上,撕心裂肺,上海、江蘇、安徽、山東、福建等省市大受其害。來自官方的消息稱,它先後造成約六百五十一萬人受災,約一百四十六萬人緊急轉移安置;房屋近三千五百間倒塌,近三萬五千間不同程度損壞;農作物受災麵積約二百六十六千公頃。浙江、上海、江蘇等地三萬多名消防指戰員共參加搶險救援近五千九百起,營救遇險和疏散轉移被困群眾約六千三百人。8月1

1日晚8時50分,“利奇馬”的中心於青島市黃島區沿海再度登陸。漁船早已全部回港,海岸邊拉起了警戒線,青島可謂全民皆兵,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繼續保持防台風Ⅱ級應急響應。當外圍螺旋雨帶掃過淄博、濰坊、臨沂等地,暴雨傾盆而下,蕩滌著整個夏天的黏稠,縝密無疏漏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處於風眼的青島,卻雲消雨散,夜間甚至能看到閃爍的星星。

那幾天,我時常站在窗前,看氣象萬千,看重金屬似的雲朵投下碩大的陰影。一切都是虛驚。氣象專家給出的解釋是,台風中心的氣壓相對平均,平均氣壓場裏的風往往是最小的,即使海麵上已經達到超強台風級,台風眼的內部往往無風無雨。一時間,全城嘩然,關於“風暴中心”的說辭,除了慶幸,除了風水寶地,人們甚至用一句電影台詞來相互調侃: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特意惡補了“風眼”之類的知識。獲知台風眼區的氣壓最低,風速也很小,為微風或靜風。而眼壁附近,風速急劇增大,繞著它的中心以反時針方向快速地旋轉,達到極大值,形成大片灰黑色臃腫高聳的雲層,暴雨傾盆。由於台風眼外圍的空氣旋轉得太厲害,在離心力的作用下,外麵的空氣不易進入台風的中心區。在台風眼中,常出現許多鳥群。這些被台風氣流吹

到台風眼區的海鳥似乎找到了避風港……

台風終究沒來。警報解除。海一點點回轉了臉色,氣溫卻降下來,晚上睡覺要蓋上被子,早晨出門,需披上那件白襯衫。踩著滿地石榴花的熱烈肉體,走過水汽未散的馬牙石路,夏天真實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