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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移風易俗者同行(2 / 3)

“對,這就是全部經過。”

列車員輕輕地笑了,說道:

“好吧,如果您要去投訴他,那是可以的。可是我不大明白,這究竟算得了什麼呢?您可能會說——當然,我是根據您的話猜測的——那個製動手侮辱了這位老先生。那麼,受理您投訴的人會問您,他說了一些什麼。您說,他根本什麼也沒說。那麼,我估計他們就會說,既然您自己承認他一句話也沒說,那您又怎麼斷定那是對老先生的侮辱呢?”

列車員這一番無懈可擊的說理引起了周圍乘客的一片讚許之聲,這使他感到很得意——這一點你可以從他臉上看出來。但是少校並不介意,他說:

“看,剛才您正好指出了現行的投訴製度中存在的一個明顯的缺陷。鐵路公司的職員們——不但公眾有這種想法,而且看來您也有這種想法——都沒注意到:除了語言上的侮辱以外,還有其他方式的侮辱。所以,也就沒人到總辦事處

去投訴他受到人家在態度上表示的侮辱,包括使用手勢、表情等方式進行的侮辱。然而,這樣的侮辱有時候會比任何言語的侮辱更使人難以忍受。它會使你感到非常難堪,因為它並不會留下任何實質的東西,不會讓你抓住它的把柄。那些侮辱了別人的人,即使被叫到鐵路公司的職員麵前,也大可以說他連做夢也沒想到他的態度會得罪別人。我認為,鐵路公司的職員們必須特別重視,必須迫切要求乘客報告那些非語言類的侮辱態度和傲慢舉動。”

列車員大笑起來,他說:

“哎呀,說真的,您這樣嚴苛的要求,未免太過認真了吧!”

“可是在我看來,這並不是過分的要求。我到了紐黑文站,一定會去報告這件事,而且我相信我會由於這樣做了而受到感謝。”

聽完這話,列車員好像有點不大自在了。的確,他離開的時候,神情顯得很嚴肅。我說:

“您總不至於真的為了這件小事去費神吧?”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像這樣的事必須隨時報告。這是公民的責任,凡是公民,誰都不應該逃避責任。但是,這件事無須我投訴。”

“為什麼?”

“我沒必要這樣做嘛,運用權謀就可以解決問題了。您瞧著吧。”

沒過一會兒,列車員又來巡視了。他走到少校跟前時,俯身湊近他說:

“得啦。您不必去投訴他了。他是我的下屬,如果下次他再

敢那樣,我會教訓他的。”

少校很誠懇地答道:

“是呀,這正合我意!您可別認為我是出於什麼報複心理,事實並非如此,我隻是出於責任心——純粹是一種責任感,完全是這麼一回事。我的妻舅是鐵路公司的董事,如果他知道:您手下的製動手下次再野蠻地侮辱一位根本沒招惹他的老先生,您就要勸告那個製動手,那我的妻舅會感到高興的,這一點您大可以相信。”

列車員並沒像一般人所預料的那樣表示高興,反而顯得猶豫不安了。他在一旁站了一會兒,接著說:

“我認為有必要現在就對他進行懲處。我要辭退他。”

“辭退他?那樣能帶來什麼好處?難道您不認為更聰明的辦法還是教他如何更好地服務乘客,好讓他將功補過嗎?”

“對,這話有道理。您認為應該怎麼辦?”

“他當著這麼多人侮辱了那位老先生。是不是應該叫他來,當著大家的麵給那位老先生賠禮道歉呢?”

“我這就叫他來。而且,我要在這兒聲明:如果所有的人都肯像您這樣及時向我報告這類事件,而不是一聲不響地走開,事後又在背後說鐵路公司的壞話,那麼,不久情況就會改善。我非常感謝您。”

很快製動手來道歉了。他走後,少校說:

“喏,您瞧這件事解決起來多麼簡單。普通老百姓什麼事都辦不到——董事的妹夫要怎麼做都行。”

“可是,

您真有一位當董事的舅子嗎?”

“永遠都說有這麼一位。當公眾的利益需要的時候,我永遠會說有這麼一位。在所有的董事會裏——在任何地方,我都有一位舅子,這樣就省了我一大堆麻煩。”

“這可是十分廣泛的親戚關係。”

“是呀。像這樣的親戚我有三百多個。”

“難道列車員就不會懷疑這種關係嗎?”

“這種情形我還沒遇到過,真的,到目前為止我從來沒遇到過。”

“為什麼您不隨他去處理,讓他去把那個製動手開除了,反而采用懷柔的辦法呢?您瞧,他這樣的人是罪有應得的呀。”

少校回答時,那口氣裏的確稍許含有一些不耐煩的意味:

“如果您能冷靜下來,稍微思考一下,您就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了。難道製動手是條狗,隻能用對待狗的方法去對待他嗎?他是一個人,需要像人那樣去謀生。再說,他總有姐妹,或者母親,或者妻子兒女,要靠他去養活。永遠是這樣的情形——不會有例外。如果你剝奪了他的生計,那你也剝奪了那些人的生計。可是,他們哪點招惹你了?根本沒有呀!開除了一個粗魯無禮的製動手,再去雇另一個跟他完全相同的人,又有什麼好處呢?這種做法是不明智的。難道您沒意識到,對這個製動手進行改造後繼續留用,那才是一個合理的辦法嗎?肯定是的。”

接著他就用讚賞的語氣講述

了統一鐵路公司某區段一位監督的故事,說有一個已有兩年經驗的扳閘工因一次疏忽大意,導致一列火車出了軌,死傷了幾個人。群眾十分憤怒,要求開除那個板閘工,但是監督說:

“不,諸位錯了。他已經得到了教訓,以後再不會讓火車出軌了,因此他將變得更加有用了。我要留用他。”

此後,在那次旅遊中,我們隻遇到了一件不尋常的事。在哈特福德站和斯普林菲爾德站之間,火車上的侍應生抱著許多廣告印刷品,高聲吆喝著跑進來,不小心把一冊樣本掉在了一個正在熟睡的先生膝蓋上,一下子驚醒了那位先生。那位先生十分憤怒,和他兩個朋友一起憤憤不平地訴說這件冒犯了他的事。他們把特等車廂裏的列車員叫來,向他投訴這件事,要求必須開除那個侍應生。那三個投訴的乘客都是霍利奧克的富商。顯然,列車員對他們望而生畏。他試圖平息他們的怒火,向他們解釋說,那孩子並不歸他管,而是屬於一家報刊公司的。然而,他怎麼勸解都沒用。

這時候,少校自告奮勇地提出證明,為那個孩子辯護。他說:

“事情的經過我都看見了。諸位並沒存心誇大,但是你們的反應也太過激烈了。那孩子剛才所做的隻不過是火車上的侍應生所做的,如果你們想要他此後舉動更穩重,態度更和藹,那我也同意你們的做法,並且

準備站在你們這一邊,但是,如果連一個改過的機會都不給他,就要把他開除,那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

但是他們很氣憤,聽不進去任何妥協的辦法。他們說熟識波士頓-奧爾巴尼鐵路公司的總經理,明天寧可暫時放下其他的事,也一定要先到波士頓解決侍應生的問題。

少校說他也會去那裏,要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來幫助那個侍應生。其中一位先生打量了他一下,說:

“看來,這件事要取決於誰能對總經理施加的影響大了。您跟布利斯先生有私交嗎?”

少校不動聲色地說:

“是的。他是我舅舅。”

這個回答取得了令人滿意的效果。尷尬的沉默持續了一兩分鍾,接著幾位當事人就開始在談話中找台階下,含糊其詞地承認自己剛才過於偏激,不久一切趨於平靜友好,彼此間顯得相當融洽,終於決定拋開這件事不談,從而使那個侍應生保住了他的工作。

結果不出我所料:鐵路公司總經理根本不是少校的舅舅,這少校隻是在火車上利用了他一次。

在歸途中,我們沒遇到什麼值得記述的事。也許那是因為我們乘的是夜車,一路上我們都在睡覺。

星期六晚上,我們離開紐約,坐火車去賓夕法尼亞州。第二天清晨用過早餐後,我們走進特等車廂,但是發現那兒冷清沉悶,車廂裏隻有很少幾個人,沒有任何活動。於是我們進入那節車廂

的小吸煙室,看見那兒坐著三位紳士。其中兩個人正在抱怨鐵路公司的一項規定——星期日禁止在車上玩牌。原來他們剛才在玩那種無須禁忌的“大小傑克”紙牌遊戲,但後來被列車員阻止了。少校對此表示關切。他對第三位紳士說:

“是您反對他們玩牌嗎?”

“根本不是。我是耶魯大學的教授,雖然信仰宗教,但不是對任何事物都有偏見。”

接著少校就對其他兩個人說:

“你們盡可以繼續玩下去嘛,先生們,既然這裏沒人反對。”

其中一個人不肯冒險,但是另一個人說,如果少校願意加入,他很想再玩一次。於是他們倆把一件大衣鋪在膝上,開始玩起來。過了不久,特等車廂的列車員來了,他蠻橫地說:

“喂,喂,先生們,這是不被允許的。把紙牌收起來,玩牌是不被允許的。”

此時,少校正在洗牌。他一麵洗著,一麵說:

“禁止玩牌,這是奉了誰的命令?”

“我的命令。我禁止玩牌。”

這時候開始發牌了,少校問:

“這主意是您想出來的嗎?”

“什麼主意?”

“星期日禁止玩牌這個主意呀。”

“不,當然不是。”

“那是誰想出來的呢?”

“是公司。”

“那麼,這根本不是您的命令,而是公司的命令,對嗎?”

“對。可是,如果你們繼續玩牌,那麼我必須強迫你們立刻停止。”

“急躁辦事不會帶來什麼好處,它常常

隻會造成很大的損失。是誰授權給公司頒布這樣一項規定的?”

“我的先生,那和我沒關係,再說……”

“可是您不要忘了,它關係到的不隻是您,它可能是一件對我關係重大的事。事實上,這件事對我確實十分重要。我不能破壞了我國的任何一條法規,但同時也不能讓自己蒙受恥辱。我也不能允許任何人或者公司利用非法的規定來妨礙我的自由(這一點也是鐵路公司一向試圖做到的),同時不允許玷汙我作為公民的權利,所以,現在我再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上:究竟是誰授權你們公司頒布這道命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