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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英鎊(2 / 3)

我表示滿意。

“您說得很對,先生。您說得對,這套衣服暫時可以對付一陣兒。您等著瞧,我們為您量身定做的衣服是什麼樣子吧。喂,托德,把本子和筆拿來,快記下來。腿長,三十二……”如此這般。還沒等我插一句嘴,他已經把我的尺寸量完了,正在吩咐做晚禮服、便裝,襯衫,以及各色各樣的其他衣服。最後,我終

於有了插嘴的機會,說:

“可是,老板,我不能定做這些衣服,除非你能不定結賬的日子,或者你能換開這張鈔票也行。”

“不定日子?這不像話,先生,不像話。您得說永遠——這才對哩,先生。托德,趕緊把這些衣服做出來,一刻也別耽擱,然後送到這位先生的公館裏去。讓那些不要緊的顧客等著。把這位先生的住址記下來,過幾天……”

“我快搬家了。我什麼時候來再留新地址吧。”

“您說得很對,先生,您說得很對。您請稍等一會兒——我送您,先生。這邊請——再見,先生,再見。”

哈,往後的事你明白了吧?我順其自然,馬不停蹄地到各處去購買我所需要的一切東西,然後讓人家找錢。不到一星期,我就置辦齊了所需的各色安享尊榮的行頭,然後搬到漢諾威廣場一家價格不菲的旅館裏。午餐和晚餐我都在旅館裏吃,可是早餐我還是會去照顧哈裏斯小飯館的生意,就是我當初靠那張一百萬英鎊鈔票吃了第一頓飯的地方。這樣一來,我也給哈裏斯招來了財運。消息已經傳遍了,大家都知道有一個馬甲口袋裏揣著百萬大鈔的外國怪人光顧過這個地方。單憑這一消息就夠了。以前的小飯館不過是家可憐的、撐一天算一天的、勉強混口飯吃的小飯店,一下子有了名氣,每天都顧客盈門。哈裏斯對我感激不盡,總是不

斷把錢借給我用,推也推不掉。因此,我雖然一貧如洗,卻有錢花,過著有錢人和大人物才能過的舒服日子。我也知道總有一天我會被識破,可是我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你看,當時我的處境本來不過是一出純粹的滑稽劇,可是就因為有了那種緊急的大禍臨頭的威脅,卻使事情具有嚴重的一麵和悲劇的一麵。每到夜幕降臨後,恐懼就會降臨到我的身上,不停地折磨我,讓我唉聲歎氣,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可是一到喜氣洋洋的白天,恐懼的陰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又揚揚得意起來,陶醉於每天的快樂生活,昏天黑地,如癡如醉。

說來也不足為奇,因為我已經成為這個世界名城的知名人物了。這使我十分驕傲,而且不隻是驕傲,簡直是得意忘形。你隨意拿出一張報紙,無論是英格蘭的、蘇格蘭的,或是愛爾蘭的,總會發現裏麵有一兩處提到一個“隨身攜帶一百萬英鎊鈔票的家夥”,以及他最新言行的消息。起初刊登我的地方,總是在“人事雜談”欄的最下麵,後來關於我的報道排在了各位爵士之後,再後來排在了從男爵之上。由此類推,我的地位越升越高,名聲也越來越響,直到我所能達到的巔峰,然後一直保持這種狀態。這時候,我已經居於皇室之下和眾公爵之上,除了全英大主教

之外,我甚至比所有宗教界人物都要高出一頭。可是你要知道,這還遠遠沒有結束,直到此時,還都隻是小打小鬧而已。然後是令人無法相信的幸運——就像騎士授勳一樣——刹那間,默默無聞的我一下子有了金子般耀眼的聲望:《諧趣》#pageNote#1雜誌登了以我為主題的漫畫!就這樣,我功成名就,站穩腳跟了。雖然依然有人拿我調侃,可是玩笑之中含著幾分敬意,不那麼放肆、那麼粗俗了。可能還有人發笑,卻沒有人敢嘲笑我了。那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諧趣》裏的我衣衫襤褸,正在和倫敦塔的衛兵討價還價。啊,你可以想象得到那是個什麼滋味:一個向來默默無聞的小夥子,忽然之間,他的隻言片語都會被到處傳揚;無論走到哪兒,都能聽見人們相互轉告:“那個走路的,就是他!”吃早餐的時候,也會有一大堆人圍觀;一到歌劇院的包廂,就會有無數觀眾把目光聚集在我身上。啊,我一天到晚出盡了風頭,也可以說是獨領風騷吧。

你知道嗎?我還保留著我那套破衣服,時常穿著它出去,為的是品味一下從前那種買小東西的樂趣。一旦有人膽敢侮辱我,我就拿出那張一百萬英鎊的鈔票來,把奚落我的人鎮住。但是我的這種樂趣維持不下去了。雜誌已經把我的那副打扮弄得人盡皆知。隻要我一穿上它出去,馬上就被別人認

出來了,而且總會有一群人尾隨著我。我剛想買東西,老板還不等我掏出我那張大票子來嚇唬他,就會自願把整個鋪子裏的東西賒給我。

大約在我聲名遠揚的第十天,我去拜訪了美國公使,想為祖國效一點犬馬之勞。他以高規格的禮儀接待了我,埋怨我遲遲未來拜訪。公使說那天晚上他打算舉行宴會,可是一位嘉賓因病缺席,所以如果我願意留下來參加宴會的話他將十分高興。我應允之後,就和公使開始聊天。交談後,我才知道他和我父親從小就是同學,後來又同在耶魯大學讀書,一直到我父親去世,他們始終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他囑咐我隻要有空,就常去他家裏坐坐。當然,我是非常願意的。

事實上,豈止願意,我簡直就是慶幸。一旦大禍臨頭,他也許還有辦法救我,讓我免受滅頂之災。我也不知道他能做些什麼,可是說不定他真能夠想出辦法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不敢冒失地把自己的秘密向他和盤托出。如果在開始的時候就遇見他,我一定會馬上告訴他我的奇遇。可是,現在我不敢說了,我已經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深到不敢對一個剛結識的朋友說真話。但是照我自己的看法,我還沒有到徹底完蛋的地步。因為,你知道,我雖然借了許多錢,卻還是十分謹慎地不讓全部外債超過我的支付能力——我是說

不超過我的薪金。當然我不知道我的薪金到底會有多少,可是有一點兒我有把握,那就是,如果這次打賭贏了,我就可以任意選擇那位富豪委任權內的任何職務,隻要我能勝任——我想我是一定能勝任的。對於這一點,我毫不懷疑。至於他們打的賭,我才不操心呢,我的運氣一直不錯。說到薪金,我想年薪會有六百到一千英鎊。比如,一開始是六百英鎊吧,以後一年一年地往上加,直到我的才能獲得肯定,薪水總能加到一千英鎊。目前我負的債還隻相當於我第一年的薪金。盡管誰都想借錢給我,可是我用各種借口謝絕了大多數人。所以我所欠的債務隻有三百英鎊現款,另外三百英鎊是賒欠的生活費和賒購的東西。我相信隻要我繼續小心節儉,我第二年的薪金就可以幫我度過這個月剩下的日子,而我也下定決心,絕不胡亂揮霍。隻要熬過這一個月,等我的雇主旅行歸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那時,我就可以把兩年的薪金如期償還給我的債主們,也能立即開始工作了。

當天的宴會妙不可言,共有十四個人參加。紹勒迪希公爵和夫人,以及他們的女兒安妮-格雷斯-伊蓮諾-賽來斯特-德·波亨夫人、紐格特伯爵和伯爵夫人、契普賽子爵、布拉瑟斯凱特爵士及其夫人,還有些沒有頭銜的來賓、公使和他們的夫人小姐,還有公使

女兒的朋友——一個二十二歲的英國姑娘,名叫波蒂婭·郎姆。我一見到她就愛上了她,而她也對我一見鍾情——我能用心感覺出來。另外,還有一個美國客人——我把原先打算放在後麵講的事情先說出來了。在客廳裏的客人一麵等候用餐,一麵冷眼旁觀後到的客人。這時候,仆人又通報一位來客:

“勞埃德·赫斯丁先生到。”

在寒暄過之後,赫斯丁馬上發現了我。他一麵熱情地伸出手,一麵快步向我走來。手還沒握上,他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說:

“對不起,先生,我還以為咱們認識呢。”

“啊,您當然認識我啦,老朋友!”

“不。您莫非是……是……”

“腰纏萬貫的怪人嗎?就是我,一點不錯。您盡管叫我的外號,不必顧忌,我已經聽習慣了。”

“哈,哈,哈,這可真是不可思議。有幾次我看到您的名字和這個外號連在一起,可是我從來沒想到大家口中所說的那個亨利·亞當斯居然就是您。離現在還不到半年,您還在舊金山給布萊克·霍普金斯當辦事員,每個月拿一點點薪水,為了掙點加班費經常熬夜,幫著我整理核對高爾德和加利礦業公司的說明書和統計表。真沒想到您居然到了倫敦,而且成了一個百萬富翁。您現在可是個鼎鼎大名的人物!嘿,這真是個‘天方夜譚’的奇跡。夥計,這太令人驚奇了,太神奇了!讓我歇

一會兒,現在的我腦子裏是一團亂麻。”

“可是現在,勞埃德,您並不比我糊塗。我也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哎呀,這的確是不可思議,是吧?我們上次見麵是三個月前一起去礦工飯店,那次我們……”

“不對,是去快活林餐廳。”

“對,確實是快活林餐廳,半夜兩點去的,是在熬了六個鍾頭把那些文件搞定後才到那兒去的,然後吃了排骨,喝了杯咖啡。記得當時我勸您和我一同到倫敦來,主動要替您去請假,還答應一切費用由我搞定,而且隻要那筆生意成功了,再給您好處。可是您不聽我的,認為我不會成功。您說您不能中斷你的工作計劃,否則回來的時候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回到正軌。可如今您卻到這兒來了。這是多麼令人驚訝的事情!您究竟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如此幸運呢?”

“啊,純屬偶然。說來話長——簡直可以寫一篇傳奇小說。我會原原本本告訴您,可是現在不行。”

“什麼時候能行呢?”

“這個月底。”

“那還有半個多月哩。對一個好奇的人來說,這胃口吊得可太過分了。一星期後行嗎?”

“不行。至於原因您以後會知道。對了,您的生意做得怎麼樣呢?”

他臉上愉快的神情馬上煙消雲散,歎了一口氣,說道:

“您說得可真準,亨利,說得真準。我真後悔當時的決定,不想提這件事。”

“您不講

可不行。待會兒離開的時候,我們一起走,今晚就住在我那兒,把事情都講給我聽。”

“啊,真的嗎?您沒開玩笑嗎?”他的眼睛裏閃著淚花。

“是呀,我想聽聽您的經曆,一個字也別落下。”

“太謝謝您了!經過如此多的人情世故之後,想不到還有人真心地關心我——天啊!我恨不得跪在地下給您道謝!”

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精神也為之一振,然後興致勃勃地準備赴宴——不過宴席還沒有開始哩。照例,老問題還是發生了,在荒唐可恨的英國體製下,這種問題總要發生——座次問題解決不了,就吃不成飯。通常英國人出去參加宴會的時候,都會先吃了飯再去,因為他們知道風險何在。可是並沒有人告誡外來的客人,因此外來客就隻有自討苦吃了。可是這一次誰也沒有上當,因為我們都有過參加宴會的經驗,除了赫斯丁之外,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而他在接到邀請的時候已聽公使說過,為了尊重英國人的習慣,主人根本就沒有準備正餐。照例每位客人都會挽著一位女士,排著隊走進餐廳,可是問題就出在這兒。紹勒迪希公爵想出人頭地,要在宴席上坐首位,他說他的地位高過公使,因為公使隻能代表一個國家,而不能代表一個王國。可是我堅持我的原則,不肯讓步。因為在雜談欄裏,我的地位高於除王室以外的所有

公爵,因此我堅持要求坐在他的席位之上。我們各顯神通地爭執了一番,但問題始終無法解決。最後他不明智地想炫耀他的家世和祖先,而我猜到了他的王牌是征服者#pageNote#2威廉,所以就拿亞當來對付他。我說我的姓已證明我是亞當的嫡係後裔,而由他的姓和諾爾曼血統可以看出來他不過是支係。於是我們又排著隊走回客廳,在那兒站著吃起來——一碟沙丁魚和一份草莓,根據自己的喜好自由選擇。這兒的席次問題爭得並不那麼厲害,兩個地位最高的貴客用擲硬幣來解決——贏了的人先吃草莓,輸了的人得那個硬幣。然後地位稍次的兩位又猜,然後又是以下兩位,以此類推。宴席過後,仆人準備好了牌桌,大家準備一起玩克利比#pageNote#3,六個便士一局。英國人打牌從來不是為了消遣。如果沒有金錢的輸贏——是輸是贏倒無所謂——他們就不玩。

我們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至少我們倆是如此——郎姆小姐和我。我簡直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以至於如果手裏的牌超過兩個順,我就數不清了,分數到頂了也看不出來,總是亂出牌。這樣打下去把把必輸,但幸虧郎姆小姐也和我一樣,完全是心不在焉。你明白吧,我們倆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有殺出局,也根本沒去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隻知道彼此都很快活,其他一切我們都不在乎,也不

願意被人打擾。於是我鼓起勇氣向她表白——我當真對她說了——說我愛上了她。她呢——哈,十分羞澀,滿臉通紅,她說她很高興聽到我說這句話。啊,我何曾經曆過如此美妙的夜晚!我每次算分的時候,總是加上一句讚美之詞;她算分的時候,也會心照不宣地和我一樣數牌。我哪怕是說一聲“再加兩分”,也會添上一句“您長得真漂亮”。而此時她就會說:“十五點得兩分,再來十五點得四分,再有一個十五點得六分,再來一對得八分,再加八分滿十六分——你算算對不對?”——她用餘光偷偷地看我,那麼溫柔,那麼可愛。啊,那真是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