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大蟲他是知道的，妖異得很，興許早成了精怪，尋常刀兵都破不開那身虎皮，前些年進村吞了幾個漢子，後再沒見過，不想還是在這一片。
李長風沒有子女，此刻看著麵前的小子突然動了念頭。
第二日一早，一老一少兩人便上了後山，跑了幾座山才找到一塊帶血玉佩和幾處殘袍。
往後屋後菜地壟頭多了個墳包，歪歪扭扭寫著李白鳶師兄莫愁。
老來得子，李長風自然興致高漲，人精神不少，許多事情也零零碎碎想起一些。
李白鳶喜歡聽老爺子說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什麼紮堆的百丈高樓冬暖夏涼，四個輪子的鐵皮盒子日行千裏。
李長風覺得這便宜兒子頗為神異——兩人差了五十來歲，隻是老人家臉皮厚如銅磚……
那本墊桌角的陳年老書被李白鳶抽了出來，由老爺子所著，名字是很別扭的日記二字。
李長風也見過點點輝光被李白鳶牽引而來，這才明白世間真有仙師手段，屢次舔著臉想要從兒子手裏誆來修煉法，學著模樣打坐時一口氣沒提上險些原地坐化。
大越和大豐戰火不斷，南下的流民陸陸續續鑽進這幾乎與世隔絕的荒村。
作為雁南村的原住民，李長風得了個不錯的地位，隱隱有了一人之下的趨勢，時常幫操著一口濃重北地腔的村民解決些問題。
主事的陳空彥是個妙人，懂得頗多大道理，為人儒雅隨和，生得平常骨子裏卻有著出塵的氣質，隻叫人覺得是謫仙入世。
村民水土不服常有不適，他獨自去後山采了許多叫不上名字的藥植；村民不識字，他便尋了竹簡，農閑時每月開上幾課，也叫這些個粗漢子小媳婦認得幾個，不至於看到什麼都兩眼一抹黑。
李長風自然欣賞這年輕人，便宜兒子卻很是提防著，有意無意不與陳空彥見麵。
“知人知麵不知心，父親莫要被他那副作態騙了！”
李白鳶如今十四歲，麵皮白淨俊朗，村裏幾個含春少女碰到總免不得調笑幾句——“李哥兒叫甚麼白鳶，這狐兒臉叫李白狐才是哩！”
麵皮微紅，李白鳶隻當全然沒聽見，自顧自拎著酒囊回家，這是老爺子為數不多的愛好了。
“北人種地不行，造酒倒是好手，這湖春釀真兩口就叫人醉了……”
李長風不勝酒力，暈暈乎乎想站起身，一個趔趄直挺挺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腦海中開始走馬燈般閃過一幕幕畫麵，李長風想起前世提車出門撞大運，想起穿越過來造香皂，眼鏡被匠造府奪了功勞，在牢獄中待了十年日夜煎熬，歸來物是人非，隻覺心中苦澀不已。
忽的眼前出現張明媚生動的麵孔來，卻是那年深冬給他丟下兩個包子的小白姑娘，努嘴蹙眉道：“李哥兒，我娘逼我嫁人了。”
李長風那時還很青澀，幾次張嘴卻隻是幹巴巴地扯開話題，說幾句俏皮話哄她開心。那時該是喜歡她的吧…
眼皮愈發沉重，李長風隻覺四周都沉寂下來，漸漸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