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上升至高空，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沿街設攤的商販個個高聲吆喝，露著熱情笑臉，向顧客殷勤地兜攬生意。
唯有許禾的攤子靜悄悄的，她安靜地坐在木椅上，手裏握著鵝毛筆，刷刷刷的在畫紙上畫畫。
半個時辰不到，一幅市井街頭圖的雛形大致出爐。
許禾停下筆，伸了伸懶腰，扭了扭手脖子，許久沒有出來寫生，手速比往常慢了些。
其他攤位多多少少有人圍著，就她的攤子冷冷清清，不過許禾也不著急，這才剛開始擺攤，哪會一下子就來生意。
“姑娘，你是幫人畫像嗎？”一個蒼老又帶著局促的聲音響起。
許禾畫筆一停，抬頭望上去，是一個婆婆，臉頰瘦削，麵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雙眼睛憂愁哀傷。
許禾淺笑頷首，回道：“是的，婆婆。婆婆您先坐著，我還差一點，很快就好。”
婆婆感覺到許禾平易近人的氣息，也不再局促，道：“好，老婆子不差時間，小姑娘你慢慢來。”
婆婆坐在木椅上，眼神總是掃向美人圖。
許禾手上動作變快，沒一會收尾成功。
“婆婆，您是想要畫肖像嗎？”許禾甜甜問道。
婆婆一雙長滿粗繭的手摩擦著，嗯了一聲，指著美人圖問道：“姑娘，這畫真好看，賣多少錢？”
許禾笑道：“這叫油畫，用特製的顏料上色，所以價格高些，得三十兩。”
婆婆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又指了指另外一幅黑白圖，問道：“那這得多少？”
許禾一瞧，原來是素描啊，又道：“這是素描，一幅一兩。”
這畫紙可是她逛遍京都眾多書肆，在一家外邦經營的書肆尋到的，很符合素描紙耐摩擦，不容易起毛的特性，就是價格比普通畫紙翻上一倍。
許禾頓了頓，又道：“您若要便宜些，可要小幅，跟手絹這般大小，隻要四十文。”
婆婆穿著麻衣，雖不破，但也看得出來穿了好幾年，腳上的鞋子也磨損得厲害，兜裏應該沒啥閑錢，四十文還是許禾給的優惠價。
婆婆嘴角下拉，商量道：“姑娘，能再少些嗎？”
許禾紅唇微抿，這位婆婆麵露苦相，像她這般婦人，是不舍得花錢給自己畫像，很有可能是為了別人。
許禾問道：“婆婆，您是要我畫誰？”
婆婆聞言一怔，似乎想到什麼美好的事情，嘴角揚起一抹幸福的笑容，懷念道：“我夫君，他已經去世三十幾年了。”
許禾一怔，隨後了然一笑，道：“我今天剛開張，您是我的第一個客人，這樣吧，婆婆您給我講講您跟您夫君的故事，若我聽著好，我給您免費畫，成不？”
婆婆大喜，問道：“真的？”
“真。”許禾點頭確認道，眉眼彎彎，溫柔又乖巧。
婆婆慢慢開口講述，渾濁的眼睛裏仿佛顯現出過去的種種。
婆婆姓楊，家住城外鄉下，獨女嫁到西市，這兩天她過來探親。
楊婆婆十五歲時，跟同鄉的竹馬成親，婚後伉儷情深。
楊婆婆的夫君是個木匠，日子雖不富裕，卻也三餐溫飽，兩人相濡以沫，很快她就懷孕生女。
成婚兩年後，她夫君被官府征兵，上了戰場，三四個月才寄來一封家書。人雖不在家，但知道他性命無憂，楊婆婆已是知足。
離開五年後，傳來了她夫君戰死沙場的消息，她公婆悲痛欲絕，病倒沒幾年後便撒手人寰。
楊婆婆亦是痛不欲生，可獨女尚小，她隻能苦苦支撐。那幾年為了給公婆治病，花光了家中積蓄，母女倆饑一頓飽一頓，隻好賣掉自家的瓦房，住進了破舊的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