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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無雨一本正經地問她:“聽說過New Century Financial這家美國公司嗎?”
“No!”她回複說。
“美國第二大次級抵押貸款機構,宣布瀕臨破產。中國有句老話,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句話改一改,可以用在這家公司上。”
“說來一聽!”
“第一家掀開馬桶蓋的公司。你會發現,攤在麵前的一坨坨爛屎。”
“惡心!”
“惡心的還在後麵,看著吧!華爾街將擺滿掀了蓋的馬桶。”
“那就早點遠離吧!”
她打完這幾個字,十個手指一動不動擱在鍵盤上,很想敲出“回到我身邊來”,就是下不了手。她閉上雙眼,屏住呼吸,仿佛要把這項艱難的任務推卸給雙手,但是,不爭氣的雙手卻顫抖不止。
對這個隻見過幾麵的男人,梁同敘有一種非常渴望見到他的衝動。自從跟他在ebay上做成第一筆生意之後,像是有約在先似的,在她人生幾個關鍵的節點上,這個男人總及時出現麵前。
如果說,以前她與柳奉南永遠踩不到一個點上的話,那麼,梅無雨就是在前麵專門等她的人。他教她如何規避客服監控,在ebay上買假冒的國際名牌服裝,不用擔心交易帳號被封;如何在PayPal上收帳;給她美國市場的信息,介紹美國的客戶給她。
雖然她不想告訴他辭去教職的真實原因,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她辭職的決心也是衝他下的。一直到倆人合作,在大洋兩岸倒賣給人穿的絲綢睡衣和給狗穿的背心,一個發貨,另一個接受支票收賬,配合默契,順風順水,水到渠成。
起先,她把貨款看得緊緊的,給他提成算得清清的,後來就糊塗帳了。她在國內進貨發貨,成本和利潤掌握在她手裏。她說賺了多少就多少,想怎麼分成就怎麼分成。她有意無意的多算給他提成。她知道他在賺學費雜費生活費,多不容易!再後來,也懶得算,恨不得多給,能給就給吧!
三年前,梅無雨從哈佛碩士研究生畢業,倒賣生意告個段落。
梁同敘徒然感到失落的空虛,像個等待判決的嫌疑犯,惶恐不安。她知道自己又出狀況了。一男一女倆個人在金錢上糊塗得不分你我,那離在一個鍋裏吃飯也不遠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這麼想,反正她就是這麼想的。
梁同敘麵前又高懸起一顆誘人的毒丸,隻是掛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她想咬,一時咬不著。
三年之前那個夏末,她在上海第一次見到梅無雨,充滿內心不是那種按捺不住的喜悅,而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悲愴。就是他!魂牽夢繞的就是這個人。她知道自己內心早有這麼一個人,如今,他真實地出現在眼前,在她腦子中,為他空著的模型裏澆鑄上一爐熾烈的鋼水,那股子熾烈的滾燙流入心田,滲進血液。她第一個感覺是為自己感到悲哀,這輩子恐怕再也逃不出這個男人的包圍了。
在上海期間,梅無雨給她出了主意,要麼正正經經開間貿易公司,老老實實做外貿代理;要麼投身房地產行業,狠狠地撈幾桶金。
梁同敘最終選擇了房地產,專職營銷經理,兼職炒房天團團員。
隻是短短的三年,在比玩輪盤賭博還刺激的房地產市場,打了一組空手道組合拳,撈到了普通人十幾輩子甚至幾十輩子也撈不到的幾桶金。
“現在看來,當初你選擇房地產的確明智。”熒光屏上跳出梅無雨的發言,同時出現的還有三個“大姆指”,緊接著是一段長句,“國內房地產行業還有一段暴利期。過了這個時期,意味中國人口紅利期結束,房地產市場將是一個長期下行的趨勢。”
她問他說:“剛給三朵小紅花,又來一個警告,你是警告嗎?還是讓我早點重新擇業?”
他在鍵盤上敲給她一個鬼臉。
“金玉良言,洗耳恭聽。”她敲出這段句子,同時敲給他一把“榔頭”。
“抓住這條魚尾。”他說。
“怎麼抓?”
“我有個同學在北京通州盤下一塊地皮。你熟悉房地產,想不想參股一起搞?”
“你參股嗎?”
一陣靜默。
她等待著,心想,他去哪兒神遊了?他的神遊最好像熒火蟲一樣,看得見,想要抓它,也抓得住。
“Yes!”梅無雨神遊回來說。
她想都不想,迫不及待地敲出“OK”這個單詞。
她對他的話總是充滿無限的熱情。
“你真的沒事吧?”柳奉南望著梁同敘一臉魂不守舍的惆悵,有些吃驚地問道。
“沒事!”她釋懷似的笑著說,“真的沒事。”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她的心底仿佛鑽進一縷久違的陽光,亮堂多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旁邊這個曾經暗戀過的男人,突然感覺有點陌生,那一身淡藍的工裝顯得特別紮眼。她甚至覺得,他不該放棄教職下海辦廠,苦苦掙紮在全球商品供應鏈的末端,為到手的少得可憐的一點利潤沾沾自喜。
梁同敘眺望遠處湖邊開發區內的一大片廠區,柳奉南的工廠就在那邊,不覺湧上一陣不可思議的憐惜。那憐惜中顯然沒有關愛,有的隻是事不關己的冷漠,不知是準對柳奉南一個人,還是類似他這樣的所謂的企業家。
“我回去了,再見!”她說完,再沒看他一眼,轉身跨過大馬路,沒入小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