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家家戶戶從房簷接上一缸雨水，用來洗衣。也許是天然水營養豐富而且無汙染之故，許多人身上頭上都長著虱子。現在，村裏通了自來水，加上洗衣粉的毒性，虱子逐漸銷聲匿跡。
曾經，為了省水，一盆水一條毛巾，一家老小，輪流洗臉，洗腳。現在，卻也能燒一大鍋熱水，盛上一盆，時不時擦個澡。
農村的生活，簡寧秋從來都適應不了。母親讓她體驗生活，去割麥子。她暴曬了一個小時，割下的那捆麥子，還不如手腕粗。至於扛麻袋，簡寧秋，連想都不敢想。
在農村，她是嬌生慣養，隻會讀書的城裏人。在城裏，她是土裏土氣，老實巴交，貧窮寒酸的鄉巴佬。無論哪種環境，她都格格不入，是個異類。她身處在文化的夾層裏。
九月中旬的一個周末，他們一家照常從城裏回鄉下。在鍾樓附近轉公交車時，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肉包子的香氣，讓人忍不住直流口水。
簡父排隊買了四個雞肉包子，一人一個。
簡父簡母，似乎不怕燙。三下五除二包子下肚，直呼好吃。
簡寧秋和妹妹拿個牛皮紙袋，等著包子涼下來。終於耐不住了，簡寧秋拿起包子輕輕咬了一口，隻咬開了包子皮兒。盡管還沒嚐到肉餡，一股香味的竄進鼻子。
妹妹看到姐姐開始吃，也急火火的張了大口。一口下去，燙的舌頭火辣辣的痛。巧不巧的，剛好，腳下踩到一塊突起的石磚，妹妹腳下一絆，摔倒在地。手裏的包子飛得老遠，在地上翻滾一會兒，就變成黑乎乎一團。
妹妹哇得一聲大哭起來。簡母見狀，回頭望了一眼，距離包子鋪已經走出了很遠。再一看，簡寧秋，手裏拿著一個幾乎沒開始吃的包子。她一把從簡寧秋手裏搶過包子，遞給小女兒簡寧馨。
“快吃吧！別哭了。”
母親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讓簡寧秋不知所措，呆在那裏，半天沒回過神來。她看著母親嚴厲的樣子，不敢作聲。委屈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哭什麼哭？你是姐姐，應該讓著妹妹！不就一個包子？”
簡寧秋，倍感委屈。她又不知道怎麼反駁，即使知道，也不敢頂嘴。她一路撅著嘴巴，氣呼呼地跟在父母身後走著。至少，簡母該問問她的意思，至少，簡母可以分給她一半。那個雞肉包子到底什麼味道，簡寧秋一直惦記了十幾年。
坐了十幾站公交車，他們來到城鄉接壤處。他們打算先去外公外婆家住一夜，明天再回自己家。這一條路，修了盤山公路。可以搭拖拉機上原。再走上半小時平坦土路就能到外婆家。
路邊停著的拖拉機，一輛接一輛，都是為了拉客。一輛拉滿人，就開走。拖拉機的載客量超過了你的想象。不但車鬥裏擠滿了男女老少。車身兩側還還用繩子捆著十幾輛自行車。這個景象，現在隻能在描繪印度人生活交通運輸的紀錄片裏看到。
到了外婆家，外公還在地裏沒回來。外婆和簡父簡母人坐在土炕上聊天。簡寧秋在看電視。妹妹簡寧馨輕車熟路的翻開姥姥的板櫃，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外婆慈愛的笑著說，“從小到大都在翻吃的習慣了。一回來還是掀櫃子蓋。”
妹妹拿出來一個水晶餅，開始大口吃起來。
“怎麼隻顧自己吃？都拿出來，跟你爸爸媽媽姐姐一塊吃。”外婆說。
簡寧馨拿出那包水晶餅，放在床沿上。
外婆情不自禁又聊起簡寧馨小時候的事。
“有回隔壁小女孩來玩，馨馨說要給她拿餅幹吃。我問她，咱家裏哪有餅幹啊？她那麼小，都知道我在給她遞話。馬上改了話頭，趕快說，我忘了。昨天晚上就吃完了。”
簡母也一同誇她有心眼。
拉著家常，簡媽又提起上次選房子時，簡父給競爭對手說，另一位同事從中作梗的事。
女婿在跟前，外婆不好多說什麼，隻是嗬嗬的笑著說，“人老實。心眼實在。”內心裏，把這個缺心眼子的女婿罵了八百遍。
“大舅和小舅呢？”簡寧秋問。
“你小舅去鄰居家打牌了。你大舅，今年高考沒考上。這幾天在磚瓦廠找了份工作。晚上不回來。”
“媽，讓逸飛再複讀一年吧。老簡，讓逸飛在城裏補習一年，住咱家怎麼樣？”
“我沒問題，歡迎。看咱媽的意思。”
商量了一會兒，外婆同意讓大舅進城再複讀一年。回城後，簡父簡母，在陽台搭了個行軍床。簡寧秋的大舅舅在這裏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