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小姑的電話，我心情無比沉重。
屋漏偏逢連夜雨。
外公剛走，甚至還來不及入土，家裏又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我坐在床上緩了好幾分鍾，然後給其中的一個陌生號碼回了電話。
那邊一接通，就知道我是誰，也不說前因後果，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辱罵。
“你就是那個農民工的兒子？狗娘養的，以為躲著老子就找不著你們了？他媽的，我那車定損的十二萬九千八，一分不少的給我送來。一幫窮鬼，沒錢開什麼車？兩條腿就不能走路了？”
男人無比激動，說話的語氣更是凶惡。
我忍著脾氣勸他好好說，他那邊反而罵得更凶了。
“好好說？去你媽的！老子就是看不起農民工，尤其是你爹這種廢物。遇上點事就會賣慘，裝王八。告訴你們，在老子這裏沒用。還有啊，別說我沒跟你打過招呼。你們家的地址我已經找人弄到手了，你們要是敢不賠錢，我讓法院把你們家的房子給賣了，信不信？”
……
我至今還記得那個人在電話那頭說過的每一句話。
那種憤怒，那種蔑視，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狠狠踐踏著我的尊嚴。
我作為當事人的兒子，與之通話的整個過程，甚至連句嘴都插不上。
怪不得小姑她會說，自己快扛不住了。
我原本的計劃，是想離開王家別墅後，去醫院一趟的。
王老爺子和陳安還在住院，蔣師傅那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於情於理，走之前都應該去打聲招呼。
而且小龍也說要去跟王老爺子碰個麵，說幾句師門交代下來的話。
我當然很好奇那些話的內容，結合小龍對待王家的態度，可想而知不會是什麼好話。
但當時情況緊急，我和小龍匆匆道別後，就趕去了省城的機場。然後買了最近的一趟航班，直飛浙西南老家。
我爸的職業是水電工，在這行幹了快有二十年了。他固然不算聰明，但一直以來踏實肯幹，用自己的手藝養活了一家人。
小姑說，出事那天，我爸都已經買好飛去東北的機票了。
那時我才知道，他沒能趕去外公家的真正原因。
抵達醫院已經是第三天上午了。
那間病房很擁擠，住了四個病人，連過道上都擺滿了生活用品。
我爸躺在靠窗的位置，小姑不在，他一個人，扭頭盯著窗外的天空。
我站在床尾喊了一聲“爸”，他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回頭時，我看見他兩眼通紅，明顯是剛哭過。
我當時鼻子一酸，淚水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轉。
那麼要強，那麼堅韌的一個人，突然間仿佛沒了魂魄。
“小冬，你怎麼來了？”
我爸見到我，慌忙抹了下眼睛，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我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笑著問他吃過沒有。
他點點頭，開始埋怨起小姑不該把自己住院的事告訴我。
我沒好氣道：“我是你兒子，出了事不找我找誰？爸，我長大了，家裏的擔子我也該學著擔一擔了。爸，從現在開始，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處理。你就安心準備手術，錢的事，我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