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最後一周，赤川久和父母回了鄉下的外婆家。外婆家距離城市開車大約兩小時車程。赤川久不喜歡聽爸爸車裏的DJ音樂，於是戴上耳機，眼神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大片的荒野和村莊。坐在前麵的爸爸媽媽不時聊幾句，後備箱裏滿滿塞著拿給外婆外公的衣服和城裏的新奇玩意兒。
小時候，每到寒暑假，赤川久都會回外婆家住一周，再回來皮膚都會被曬黑一個度。所以這次赤川久帶了一大瓶防曬霜，還有許多遮陽裝備。
村子裏前幾年才通了大巴車，每每想起外婆家，赤川久的腦海裏都會和小麵包車裏的汽油味聯想到一起。小時候家裏沒有車，隻能坐十幾人一趟的小麵包，早上不到五點就要起來趕車，早起的不適加上車廂裏的異味，使得兩個小時的車程裏赤川久都是暈暈乎乎度過的。好在後來家裏有了車，村子裏也正式通了大巴。
一下車，空氣中青草的清香撲麵而來。不遠處的小山丘上，幾頭棕色斑點的牛正在吃草，看到有車開過來，都紛紛抬起頭來看著，嘴裏嚼著草的動作沒停。
外婆家的院子裏種了很多蔬菜水果，赤川久小時候很喜歡去菜園裏摘黃瓜，也有幾次把黃瓜苗踩斷了，但外婆從來沒有因此責備過自己。
除了植物，院子裏還散養著雞和鴨，每天早上在母雞完成打鳴之後，雞窩裏都能撿到兩三顆熱乎乎的雞蛋。赤川久不喜歡牛圈的味道，牛糞堆積在一個角落，夏天會吸引很多蒼蠅，有人過去的時候，蒼蠅嗡的一聲飛起。但她很喜歡看外公給牛擠奶，新鮮的牛奶擠到鐵桶裏，熱乎乎的，上麵浮著一層奶泡。
傍晚一家人坐在院子裏吃飯，剛出鍋的老母雞冒著熱氣，桌上還有外婆醃製的鹹菜。院子裏的大黃狗過來聞了聞，又被外婆趕跑了。小貓一遍又一遍蹭著赤川久的腿，她悄悄撕了一塊雞胸肉丟到桌子下麵。
外婆家的院子裏可真像個動物園。
小時候赤川久每次回鄉下都會這樣說。那些童言童語在今天看來雖幼稚，但卻是最寶貴的回憶。
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外婆幫忙準備的專用小床睡不下了，赤川久隻能睡在一間類似倉庫的房間裏。這個房間外婆經常打掃，所以也沒有積累太多灰塵。房間的一角放著一個紅櫃子，櫃子上擺著幾個相框，有爸媽結婚時候的照片，也有赤川久小時候穿開襠褲的照片。
房間的紅櫃子裏，堆放著幾摞教科書和筆記本，都是以前媽媽用過的。小時候赤川久最喜歡鑽進櫃子裏，翻看那些泛黃的書頁紙張，搜尋一些郵票或是手鏈之類的小玩意。二十幾年前的教科書和現在完全是兩個樣子，書裏的插圖有一種懷舊的感覺。翻開那些過去的“老物件”，赤川久有時候會想想過去的人都是怎麼上學的，他們也需要每天寫作業嗎。時間一點點延長，櫃子裏又多了許多歲月的痕跡——赤川久小時候的衣服、壞掉的小自行車、還有一副缺了幾張牌的麻將。
晚上，窗外的月光照進來，明晃晃的，赤川久躺在床上，感覺房間裏的東西好像活了一樣。小時候和媽媽睡在一起，在那個互聯網還不太發達的時代，家裏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台小型收音機，隻有手機大小，晚上九點鍾有一個電台會準時播放恐怖故事，赤川久鑽在媽媽的懷裏，電台裏的故事，有時候能聽懂，有時候又不太懂，經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如果回到小時候就好了。
回到小時候，沒有考試，不用為自己的前途而操心。
赤川久聽著窗外的蟲鳴，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
在農村，人們都起得很早，割草、喂牛、拌豬飼料。不到六點赤川久就被屋外叮叮當當的聲音吵醒了。起來簡單洗漱過，吃過早飯，一家人坐上外公開的小卡車，一起去地裏挖土豆。
八月，天氣正是熱的時候。但也許是因為農村建築不像城裏那般密集，田埂上吹來陣陣涼風。赤川久穿著亞麻吊帶裙，坐在樹蔭下，抱著一大塊西瓜啃，西瓜的汁水滴到地上，引來了一些螞蟻。外婆家的大黃狗睡在旁邊，夢裏還不時舔一舔嘴。遠處的河邊，幾頭老牛泡在泥裏打著滾。
“小久，要回去了——”是媽媽呼喊自己的聲音。
“來了——”赤川久扔下西瓜皮，把大黃狗叫醒，一起坐著小卡車回了家。
“這些雞蛋你們拿著，我們老倆口也吃不完。”外婆往後備箱塞了一箱包好的雞蛋。
“鹹菜記得回家之後放冰箱……黃瓜也再多拿一點，過幾天吃不完都蔫了……”
很快，後備箱就塞滿了大大小小的蛇皮口袋，每一個袋子裏都是滿滿的食材。
透過後視鏡，赤川久看到外婆外公站在門口的佝僂的身影，人影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汽車駛上公路，路兩邊的行道樹填滿了整個後視鏡，赤川久收回視線，重新戴上了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