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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沈南嶼托著下巴，在腦海裏搜刮記憶，“對，我在意氣風發的跑腿。”
我忍不住爆粗口：“你腦子沒病吧？你學校辯論隊可是拿國賽一等獎的！！”
“給我們事務所的王牌律師陳女士打下手，怎麼了？如果沒有她提攜，還不知道得多調解幾年鄰居爭吵案。”
哥哥講到這位人生中的貴人，對他有著知遇之恩的陳女士時眼裏都充滿向往驕傲。陳梁月是A市最有名的大律師，沒有之一，帶出來的徒弟無一不享譽業界。短發幹練，氣勢淩人，西裝穿在身上如同披上鎧甲，在法庭上凱旋。
見她第一次，是在媽媽的葬禮上。那年我16，哥哥23，他大學剛畢業，律師勳章還沒捂熱乎，再過三年就能打贏那場令他聲名大噪的弑夫案。
彼時正值梅雨季，滂沱大雨下個不停，雷鳴勢要震裂天空，閃電撕開縫隙，雨珠順勢跳濺，落在堆放純潔白菊的一隅靈魂安眠處。
家眷親友忍耐的低聲啜泣回蕩在葬禮中，她打著一把黑傘，神情肅穆，踏著雨點走來，遞給我一張名片。
“如果有需要請隨時來找我。”她微微俯身，抬手拍拍我的肩膀，“你的學費生活費不用擔心，在南嶼能養活自己之前我會全權負責。”
“請節哀。”
我哭得很傷心，眼淚順著雨水打濕衣襟，咬著嘴唇，發絲雜亂貼在耳旁，鼻涕橫流眼眶腫痛，到最後實在流不出眼淚倒在肮髒地麵，告慰媽媽純淨無瑕的靈魂。
我媽叫沈鳴箏，恬靜且暴躁，溫柔且堅定。老公出軌後帶著小三一起把他揍得半身不遂爆了兩個蛋，為防坐牢先把自己碰得頭破血流說是正當防衛。
她問我倆跟誰，我和我哥毅然決然選她，走之前一人一口唾沫啐便宜爹臉上。
自我記事開始，就沒見過我爹，連他的長相都不清楚。陪我玩，送我上學，陪我玩，給我零花錢的全是沈鳴箏。
青春關鍵詞由70%的媽媽和30%的哥哥構成，所以沈鳴箏死後，我的青春期便隨她死亡的事實一齊溺入深海悄無聲息死亡。
媽媽是自殺的，屍體從十二樓一躍而下砸在水泥路上，像是爆開的腐爛西紅柿，血肉模糊，時至今日都不願回想那樣鮮活的人，頭部凹陷麵目全非的模樣。
就這樣痛苦地步入大人社會，功效類似揠苗助長。無心，無心學習，見不到太陽不在意月亮，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個月成績一落千丈。
頹靡地試圖忘記青春期發生的一切，忘記媽媽忘記哥哥，不負責任地活著不帶牽掛地死去，類似狀態不知道持續多久，被一巴掌喚醒。
沈南嶼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後一次，哭得比我還難受。他問我還想這樣到什麼時候，我吼著說不知道，媽媽死了我也不想活。巴掌瞬間落在臉上，高高腫起一邊，他眼淚嘩嘩掉，哽咽著身子，挺直脊背破天荒彎下，說什麼都要死死摟住我，聲音疲憊如同老舊風箱，一點點往外吐氣。
“小昭，哥哥隻有你了。”沈南嶼心碎成玻璃殘片，隔著一層皮肉和奔騰血液層層剝離，“算哥哥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小昭，哥哥也好痛，哥哥也好累。但是想到你，想到尚且年幼的你，想到還沒能長大的你，我就有活下去的動力。”
這幾個月來，他忙前忙後，臉頰瘦到凹陷，精氣神被抽走，胡子來不及刮，眼睛布滿血絲，害怕我想不開從事務所請了半年假陪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我心髒猛得一震，意識回籠，看著他這副模樣，我開始責怪自己的任性，責怪自己的無所作為，責怪自己的沒用。
媽媽說我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哥哥說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不可以這麼自私，我不可以無聲無息的死去。
“哥，哥。”我抱住他，死死埋進他懷裏，“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說這種話了。”
他牽著我的手按在臉上，用力扇一巴掌，掛著相似的豔紅，邊哭邊笑：“剛剛是不是打痛了？我得感受和你一樣的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