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簷下滴著水,水珠子被拉得很長,一顆接一顆的,砸在地上。
蘇州呼了口氣,彎腰將鞋子穿好,胡亂洗漱後,便找了個凳子坐在簷下,茫茫然地盯著遠處的天。
那灰藍色的,濕漉漉的天。
單手李打著嗬欠從隔壁出來,一側頭正看見蘇州,“喲!祖宗今兒又這麼早!”
蘇州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去盯著那天發愣。
單手李表示已經習慣這種尷尬,“小的去洗臉!”說著從蘇州麵前掠過,帶起的風扇到蘇州的臉上。
蘇州眼睛向外翻了一翻,“那麼大地方不會走麼?”
“不會!”單手李回答地幹脆。
蘇州朝著單手李的背影,再次補了一記眼刀。
轉回臉,正想繼續望天,屋內卻傳來張承山的聲音,夾著幾句童音。
蘇州對別人的對話沒有興趣,他便不再坐著發呆,默默站了起來,不聲不響地走到庭中去了。
張承山盯著小奈,“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但我不會碰你,你還是小孩,僅此而已。”
小奈很天真地笑了笑,忍著額上傳來的痛道,“是因為軍爺知道其實小奈不是日本人,隻是被日本人利用的小孩吧?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我沒有憐憫你,”張承山道,“我從來不會憐憫敵人。”
“少說廢話,”小奈道,“若我是日本人呢,軍爺是不是連憐憫也不會給,直接殺了我?”
張承山靜靜地看著小奈,“對。”
“我就說嘛,”小奈噘嘴,“軍爺果然還是會有所區分。”
“若你是日本人,”張承山絲毫不挪開平靜的目光,“我會在單手李折磨你之前,就殺了你。”
單手李,小奈的眼中起了陰靄,“說起來,那個大叔真的很變態呢……”
張承山笑了一聲,隨即一字一字道,“這不算什麼。”
小奈看著他,瞳孔驟然緊縮,“殺了你!”坐起來揮著手就朝張承山臉上抓去。
張承山一把扣住他手腕,冷聲道,“你還有機會。”
“軍爺肯給小奈這樣的機會?”小奈的眼中盡是仇恨。
“當然,”張承山道,“你,留在這裏,在我身邊,機會,會有很多。”
“軍爺這是要非法禁閉小奈了?”
“法?”張承山冷笑一聲,“若是談法,你可以死千百次了。”他頓了頓,又毫不留情地補了一句,“況且在這裏,我就是法。”
他話中的冷冽讓小奈沒由來地一陣絕望,“放開我!我要回去!”小奈掙紮起來。
張承山眸中一寒,“我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那你就殺了我呀,”小奈突然冷靜下來,天真一笑,道,“來呀,大哥哥,動手吧……”
張承山狹眸微眯,半掩去眼底翻湧的冰雪,“殺你?好,成全你。”他這麼說著,一手便忽地扼住小奈脖頸,一點一點使勁,臉上卻盡是平靜,就好像他手中扼著的,不是人的脖頸,而隻是一隻蟲豸,一隻渺小微弱的蟲豸。
小奈的臉色開始漲得通紅,進而變成青紫色,他無力地拍打著張承山的手,喉嚨中發出破碎的喊叫。
張承山冷眼看著他,忽而揚唇一笑,恰似有春風輕拂,偏又帶著三月的料峭。
他鬆開了手,“是死比較容易,還是等死的過程比較容易?”
小奈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喘息,長時間的缺氧使得他的大腦都有些鈍疼起來,“……你不是說,”他的眼中堵著鉛灰色的雲,“不碰我麼?”
“我說過,”張承山道,“可沒說不殺你。”他看著小奈,“看在你是孩子的份上,絕對不會讓你有半分痛苦。”
“軍爺是在同小奈開玩笑麼?”小奈歪著頭,大眼睛眨了眨,“可軍爺所謂的沒有痛苦,卻讓小奈很痛苦。”
“之所以會感到痛苦,”張承山冷冷道,“隻是你自己不想死罷了,否則方才也不會拚了命地掙紮。”
小奈瞪著他,喉嚨處傳來的劇痛幾乎快要逼得他發瘋,可縱他心中有滔天怒意,卻也隻能瞪瞪張承山而已,不敢有半句言語。
直覺告訴他,張承山,不是什麼善角色,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張承山令一個人死的幾百種方法,比起單手李,隻會更狠。而這些手段,隻是沒對他使出來就是了。
因為不需要。
小奈清楚地知道,不是張承山心軟,下不去手,而是張承山篤定了一點,人類對死亡的天生的恐懼。
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的過程。
這個漫長的過程,就像夤夜時的滴漏,水滴一顆一顆,緩緩滴落,時間在這一刻,被拉得無比的長。
你可以清楚的感覺到生命的流失,身體在逐漸死去。
你的命,攥在別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