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肆:君子如風
“……都是大男人有甚麼好關心的,”蘇州道,“況且說出來多麼尷尬。”
“尷尬?”張承山哭笑不得,“蘇州,我再教你一句,在我跟前,你心裏想什麼,就說出來,不許藏著掖著。”
“唔。”
“不過,”張承山鬆開他,眯起眼睛,“即使你不說,我也能看出來。在我跟前,你,沒有秘密。”
蘇州遽然抬眼,漠然瞳孔激蕩起千堆雪。
沒有,秘密麼。
如果你想保守什麼秘密,那麼你需要一副麵具。
張承山曾如是道。
他怔怔地盯著那雙眼睛,深邃的黑,溫柔又專注。
久看則醺。
“蘇州放心,”張承山俊臉湊近蘇州,“張某說過,不窺探別人的秘密。所以,張某會給蘇州足夠的自由與隱私。”
蘇州愣怔點頭。
“可是,”張承山又道,“如果是這種,想關心張某,卻又轉彎抹角不肯說與張某的事情,張某必定不同意。蘇州,你要知道,情不外露是我想你學會的,可,表情達意也是我想你能了解的。”
“……我知道了。”
“張某兒時少受庇蔭,故而很是缺愛。”軍爺站直身,臉不紅心不跳地道,“因此,若有人肯關心張某,張某定是感動十分。”言畢,還別有深意地看了蘇州一眼。
“……單手李不關心你麼?”孩子故作冷漠,“也沒見你感動到涕泗橫流。”
“單手李可以算是我的監護人,”張承山笑了笑,“我問你,整天被人看著,是個什麼心境?若被監管著的孩子長大了,監護人再來關心,這個長大的孩子會是何種心境?”
蘇州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師父,他搖搖頭,“不知道。”
張承山歎了一口氣,“蘇州,你雖乖巧,可焉知過了幾年後,不會厭煩我呢?”
“我怎麼會厭煩你?”蘇州下意識便反駁道,“你們都對我這麼好,我若是再厭煩你們,豈不是成了以怨報德之人?”
張承山看著他。
他臉上一紅,卻抬起頭,毫不閃避張承山的目光,用了一種信誓旦旦的口吻道,“師父說君子如風,當結草銜環,知恩圖報。我是他的弟子,不會忘記他的教導。”
“是麼?”張承山修眉一挑,“那你要如何報這恩德?”
“你說罷!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辦到!”孩子一時豪情萬丈,語中俠義,竟像極了江湖俠客。
一語出,不輕負。
張承山微微眯起眼,打量著這個孩子。
僅有十歲的少年,成熟又稚氣。
真是教人歡喜得緊。
“怎麼?”孩子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張俊臉,“你說罷。”
“真的能辦到?”
“能!”
“能?”
“能……吧。”
張承山於是笑了,“好。那張某便請蘇老板一個願。希望……”他驀然屈下身去,用了一種喑啞的嗓音道,“日後蘇老板能成為這蘇州城紅台之上轉手雲雨之人。”
青藤葉颯颯抖動著,時而將一些細雨灑進來。
回廊中一半有光,一半無光。
所有的風物都古老得恰到好處。
終將成為一頁黑白照片,在曆史中逐漸泛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