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陸：餘家發難，軍爺逃婚（七）
蘇州再未見過那個伶人。
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
自那日高大海棠下，那句魅惑在他耳際輕聲吐出後，那個俊秀的身影，永遠地淡出了他的世界。
既然終究退卻，為何要這遇見。
蘇州始終認為，是為了預見。
預見他的將來。
他有可能受盡霜雪的將來。
即使身後萬丈光芒。
風吹了來，少年銀色的衣袂翻飛，半臂宛似靈蝶，迎風而動。
他冷著眼，看著那個伶人漸行漸遠的背影。
真的從不曾見過麼。
他不相信。
默默回到原位，單手李一臉詫異地看著他，“臭小子怎麼了？那名角兒同你說啥了？你這表情怎麼回事！”
“沒什麼，”蘇州道，“你昨晚，是在哪裏找到我的？”
單手李眼睛向外翻了翻，“臭小子還好意思提！要不是老子去的及時，你丫就是睡死在那棵樹下也沒人管！”
“那棵樹？哪棵？”蘇州的聲音有些生冷。
“就那顆海棠唄！你不剛剛還在那兒抱人大腿去了嗎！”
“知道了。”
他不再言語，很有些失落地坐了下去。
原來他與那個伶人，真的是不曾見過的。
昨晚所遇，隻是一場夢。
可他不信，當二胡一聲錚然之後，萬籟俱寂時，那個伶人的目光穿過了滿座的看客，遙呼了立在海棠樹下的他自己。
那一眼，就像穿過了數年的光陰。
怎麼會是錯覺，怎麼會是夢境。
他記得清清楚楚的夢。
他分不清。
那伶人看他的那一眼，是否也為他夢境的一部分。
大抵不是的。
他想。
“誒軍爺過來了！”單手李喊了一聲，又對蘇州交待道，“臭小子待會兒機靈些！”
蘇州很懂事地立刻站了起來，“我知道。”
“蘇州？”張承山甫一看見他，乃對著他招手道，“你過來”。
蘇州抬眼看過去，一幹人麵漾笑意的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老太太，被一個嬌俏女孩子攙著，蘇州仔細瞧了瞧，一襲蘋果綠高領旗袍，不正是筼簹？她穿成這般成熟的模樣，卻教他都要認不出了，不過倒是養眼得緊。張承山就在他們前麵不遠處立著。
蘇州於是聽話地過了去，到了張承山跟前，規規矩矩站好，“哥哥。”
張承山聽慣了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今日聽他這樣稱呼他，俊臉上表情一時很是怪異，然而也隻是短短一瞬，即恢複了柳媚花明般的笑顏，形狀完美的下巴微微抬了抬，示意道，“好孩子，跟我來。”言罷，拉過他的手直走到身後那一撥人麵前去了。
“外祖母，”張承山笑著指了指蘇州，“這便是策兒同您提到過的後生子。”
居然提過他？蘇州的內心五味雜陳。
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張承山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奶奶。”蘇州立即脆生生喊了一聲，那聲音聽著就像咬了一口蘿卜，又甜到心坎去。
謝老太的歡喜真真切切地溢在了臉上，“這後生子模樣俊俏！人也討喜！老太太我瞧著他親得緊。”
筼簹沒忍住笑了出來，“奶奶，您可別小看了他，這小孩兒厲害著呢！”
“哦？那老太太我可得仔細留意這小後生了！”謝老太笑著道。
“是挺厲害。”張承山適時插了一句。
蘇州憋不住地紅了耳尖，張承山卻仿佛故意一般，大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又害臊了，嗯？”
“策兒可不許欺負他，”謝老太佯怒道，“老太太我可在這兒看著呢。”
張承山正要開口，女子的聲音卻響進了他的耳朵，“承山，你怎麼能讓他到這兒來？”
蘇州眼中倏忽一冷。
餘流朱踩著高跟走了過來，纖手一指蘇州，“謝家是什麼地方，老太太又是什麼人，怎麼能讓這叫花子一樣的人來這兒？”
“嘻嘻，”筼簹笑道，“未來嫂嫂好會為謝家為奶奶著想哦。”
張承山臉上無甚波動，深邃的眼中卻如冰花錯落，冷冷冽冽，“請小姐注意言辭。”
餘流朱哼一聲，“這叫花子渾身無處不髒，你們……”
“行了流朱，”謝老太有些不悅，“還是小孩子，倒認真計較什麼？策兒你說話也該注意些方式，冰冰冷冷，卻有個未婚夫的樣子麼！”
“奶奶，分明是餘小姐先出言不遜，策問哥哥隻是看不慣而已。”筼簹替張承山打抱不平。
“筼兒你也少說兩句！”謝老太輕拍了下她扶著自己的手，“想聒噪死老太太麼！”
“奶奶我……”筼簹很有些委屈，“知道了。”
餘流朱甚是得意地睨了一眼她，又將目光轉向蘇州，也不說話，隻那麼來來回回地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