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立在原地,一張臉上毫無情緒,那雙漆黑的眼,卻如霜凍一般,冷到極致。
“這叫花子也配這麼穿?”餘流朱說著,驀地伸出手就要往蘇州臉上摸去。
蘇州很有些冰冷地盯著那隻伸過來的手。
另一隻修長的手適時伸了過來,恰好擋住了餘流朱,張承山了無波瀾的嗓音自頭頂響起,“餘小姐。”
餘流朱紅唇一撇,“承山,我見這花子俊俏,心生憐愛,故才有此舉動。你卻緊張甚麼?”
“張某隻怕餘小姐憐愛過甚,無可自已。”張承山道。
“行了!”謝老太出聲訓斥道,“你們二人有何可吵?如此爭執也不怕外人笑話了去!且坐下罷!”
“奶奶您別生氣,未來哥嫂培養感情,咱們不摻和。”筼簹嘻嘻笑著,素手輕輕拍著謝老太的背。
謝老太繃緊的臉柔和下來,很有些嗔怪地對著她道,“還有你這丫頭!要害死你奶奶!”
“到底是親孫女,不拿捏老太太,倒要拿捏誰?”謝氏也笑道。
氣氛緩和下來,眾人一時皆鬆了口氣。
餘流朱瞪一眼蘇州,伺候著謝老太坐了,張承山拍了拍蘇州的頭,示意他跟著自己,便不再多管,亦是到謝老太跟前坐下。
如此依次落座,蘇州卻筆直地戳在原地,良久,抬起腳正要離開,張承山卻叫住了他,“蘇州,你往哪裏去。”
蘇州冷著眼睛不說話。
“那個小後生,”謝老太開了口,“你過來,坐老太太身邊兒。”
銀白身形躊躇半晌,仍是乖巧地過了去,默默坐好。
“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餘流朱不高不低地道。
謝老太隻管將糖果往蘇州手上塞,“就乖乖坐老太太這兒,沒人敢欺負你!”
這話說給蘇州,也說給在座的每一個人。
那餘流朱哼一聲,乃自顧自地欣賞起了自己的指甲。
單手李悄悄過了來,在張承山耳邊輕聲道,“軍爺,怎麼了這是?”
“無事,”張承山的聲音拖得很長,“外祖母要護短了。”
這一句不偏不倚吹進了謝老太耳中,“老太太我就護著這小後生了,是叫蘇州,對吧?”
蘇州本低著頭不語,謝老太這帶著詢問語氣的話傳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不出聲了,乃點頭道,“嗯。”
“你放心,”謝老太似是寬慰他道,“你是策兒帶過來的,策兒既要護著你,老太太我也自得護著你,他人愛說什麼,且隨他們說去,我們這堂堂男兒,難道會受不了幾句話麼!”
蘇州仍是點頭。
單手李眉毛一挑,順手扯過凳子來,在張承山身邊兒坐下,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嘟囔道,“軍爺,老夫人這話不太對?哦,那還能讓那餘流朱想說啥就說啥呀!那臭小子又不是我,功力也沒我深,怎麼能乖乖受著!”
張承山一皺眉,“便是外祖母不說這話,蘇州還不得受著。”
“也對!”單手李點頭,也便不再發言。
一時隻聞戲台鑼鼓響動。
花翎彩衣,皂靴蟒靠。
一出九錫宮贏得滿座喝彩。
戲將終時,餘流朱卻對著謝老太道,“老夫人京腔聽了,不若換個花樣來聽?”
謝老太興味正濃,聞此言,乃道,“換個花樣?換甚麼花樣?”
“我瞧著這戲班子中也是有南腔的,”餘流朱意味不明地道,“老夫人何不聽聽南戲呢?”
餘流朱這出殷勤獻得及時,謝老太很是受用,立即興致頗高的同她仔細談論起來。
單手李不解地看著她二人,回了頭對張承山道,“軍爺,她這幹啥呢!把老太太哄得這麼開心!再這麼下去,嘖,我看您八成得娶了她回去!”
張承山蹙著眉不知所想,單手李卻一直聒噪,他於是出聲道,“別吵。”
“……我這不是替您著想嗎!”單手李道。
“休要管她,看你的戲。”
單手李吃了個癟,砸吧砸吧嘴,專心看戲了。
蘇州低垂著頭,看不清神色,故那雙眼睛裏的冰霜也無人可見。
餘流朱與謝老太耳語一陣,乃起身,滿麵春風地到了戲台一側,叫了班主,交談起來。
張承山還沒怎麼,這單手李便又覺出怪異之處,“軍爺,您說她好好兒地幹嘛突然獻殷勤啊!”
“她獻她的殷勤,你計較甚麼。”
“不是軍爺,小的覺得這咋不太對!”單手李一急,這一句喉嚨高了些,被謝老太聽了去。
“你二人休要在背後胡亂揣測,以那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謝老太道,“流朱這是要為我另點一出戲,好教我換換口味。”
“什麼戲呀奶奶?”筼簹很是好奇。
“昆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