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宣傳研討會的最後一天上午，蔡少遊編劇在會上提出了一個很無聊卻很難討論的問題——“影視作品的故事主題，究竟應該越離奇越好，還是越真實越好？”並且蔡編劇補充道：“不存在越離奇越真實或越真實越離奇的選項，請大家摒棄中庸的思想，但就影視藝術的發展探討這個問題。”
下麵“嗡嗡”地聲音議論了半天，卻無人站起來做實在的發言。賈懷素看了看自己身上那酒店服務臨時幫她租來的黑色及膝連衣禮裙，不知為什麼，在“離奇”和“真實”這兩個選擇之間，突然想起了兩日前那晚上烏龍的遭遇，韋畢凡那張不泄露內心情緒的臉又浮現在她腦海裏，夾雜著曾看過的成百上千部影片畫麵，成為了她尋找答案的例證之一。
在對當晚的遭遇憤憤不平或耿耿於懷兩天之後，此時此刻聽見這個問題的賈懷素突然覺得——其實“在和陌生男人同時發現心儀對象在外濫情時扮作情侶揚長而去”並不是一件虛幻到不可想象的事，大概隻是因為當事者有“一線女星”或“財閥二世”這樣的頭銜而讓此事稍帶了些傳奇色彩。可若是放到電影裏去，一定是連三流都拿不出手的狗血劇情。
可卻是真的。
那麼要如何界定離奇和真實的三八線？難道平淡無奇、乏善可陳的就是真實，而離奇的便必然要天地浩劫、灰飛煙滅？
賈懷素坐在角上的席位裏，搖搖頭，把簽字筆別回記事本上。這個問題太籠統，難以回答。
盛風雨見她擱筆，笑了笑：“小蔡總是提些刁鑽古怪的議題。”
賈懷素撇撇嘴，“其實……也不算吧。”她想了想，組織語言：“蔡老師說得對，好像真的不存在越離奇越真實或越真實越離奇的選項，因為人的一生必然無法隨時波瀾壯闊，也不可能永遠風平浪靜。假定議題中的‘真實’隻是指劇情貼近現實生活的話，目前有太多影視把這點做得很好，畢竟藝術總歸是來源於生活的。可在我看來，議題中的‘真實’不應該隻是指劇情的生活化，而應該包含了人對於劇情的反應真實。這個反應真實，作品才會真實。而發出反應的‘人’，不僅僅是影視中的虛構人物，也應該是觀影的我們，是每一個有思維的個體，隻從劇情‘真實’來議已沒有更多發展空間，我認為，影視中人物的反應、情感以及使觀影者對這些反應、情感做出的回應，才是影視宣傳今後的發展和宣傳中更應看重的。”
盛風雨靜靜聽完，老神在在地呼了口氣，“懷素啊，我從前就很奇怪，你媽媽究竟是喂什麼把你拉扯大的，怎麼平時那麼愣一個丫頭，說起話來就那麼靈氣呢……”
賈懷素這才從邏輯思維中跳出來，傻笑了一下：“我隻是有感而發嘛……”
盛風雨並不知道那晚上的轟動事件和賈懷素有關係，便也沒有就此深挖她是何感而發，隻是敲著桌麵，慈祥的臉上又欣賞的笑容：“你的話仿佛有未盡之音。”
賈懷素略低了頭，“老師就是老師，我心裏的小九九您都清楚。”
盛風雨佯怒：“開什麼玩笑！我這老頭子可鑒證了你這丫頭從小姑娘變成女壯士，有什麼沒說完就趕緊抖落出來。”
賈懷素笑了一陣，又靜下來想想，“嗯”了半天，才道：“我的想法有點難以表達誒，隻能勉強說……真實人物的真實情感，其實很難通過影像與膠片展現出來吧……”
盛風雨一聽，皺眉，“怎麼，你已經到了開始質疑電影存在意義的年齡了？”
賈懷素搖頭，“不是不是！詞不達意！我的意思是說……哎，我的意思是——”
身後一個聲音接道：“在現在這個浮躁的世界上，外圍的觀望者不會明白膠卷相片中的光鮮人物有著怎樣的內心，像是生活在現實中的人，無法被旁人理解，於是在多數時候，我們隻能一個人麵對所有，一個人承受。是這樣麼？”
賈懷素一頓，全中。她回過頭去，隻見會場華麗的水晶燈照耀下，楚明辭的臉如同被時光磨出了分明的棱角，讓人第一個聯想到的是商人，稍稍反應一下，才能想到“師兄”這個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