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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3 / 3)

今天前半夜,鐵道上巡夜的跑到老龍頭警察所報官,說在鐵軌上發現一口大棺材。巡官老陸急忙帶人過去,見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橫臥於鐵軌之上,棺材一端高高翹起,四周掛了泥土,還潮乎著呢,可能剛從墳裏掏出來。棺板雖未腐朽,但從樣式上看,應當是前朝的東西,而且十分厚重,並非常見的薄皮匣子。老龍頭火車站後邊很荒涼,上百年的古墳不少,估計是賊人偷棺盜寶,遇上巡夜的扔在這兒了。先不說裏頭有沒有陪葬,民國年間棺材也值錢,舊棺材刨出來打上一層漆,還可以再往外賣,價格也不低,趕上好木料,那又是一筆邪財,有的棺材鋪專收這路東西。另有一個可能,這是腳行的人所為。腳行扛大包賣苦力,平日裏“鋪著地、蓋著天、喝水洗臉用鐵鍁、睡覺枕著半塊磚”,都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主兒,為了搶這個飯碗,經常打得你死我活,有時也跟官麵兒過不去,在鐵軌上扔個死貓死狗死孩子什麼的惡心人,以前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不過扔棺材的還是頭一回。警察所還得往上報,不過報上去之前必須開棺,看是否有殺人害命的借棺拋屍,查明了情況,填好了單子才可以往上報,當時的製度如此。

巡官老陸是個迷信的人,見了大黑棺材連叫倒黴,一個勁兒地吐唾沫,心裏頭別扭就不提了,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和手底下人一商量,棺材一直橫在鐵軌上不成,先抬到火車站警察所再說。在場的巡警都不願意黑天半夜抬棺材,太晦氣了,再者說來,誰知道棺材裏的主兒什麼脾氣?惹上冤魂如何是好?因此你推我讓,誰也不肯伸手,隻好叫來十幾個在腳行賣苦力的腳夫,讓他們帶著木杠、繩索過來抬棺。腳行的苦大力惹不起警察,頂多在背後使壞,可大半夜的被叫起來抬棺材,擱誰也不願意,免不了滿口怨言百般推脫。當巡警的沒多大本事,欺負人可有一套,見這幫腳夫磨蹭了半天不動地方,有個警員上去給了腳夫把頭一個大耳刮子:“你還想在這兒混飯吃嗎?讓你抬棺材是瞧得起你,棺材、棺材,升官發財,你都升官發財了,還你媽不識抬舉?”一眾腳夫敢怒不敢言,也沒有二話了,七個不情八個不願地動手捆住棺材,搭上三根穿心杠,足蹬肩扛一齊較勁,將棺材抬到老龍頭火車站後邊的警察所。

打發走腳行的苦力,一眾巡警對著棺材發愣,按規矩必須開棺查驗,可這黑更半夜的誰敢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在一籌莫展之際,有人出主意去找孫小臭兒,這個賊是吃臭的,整天跟老墳中的死人打交道,讓他開棺正合適。當即去了幾個巡警,孫小臭兒正在破廟中睡覺,瞧見“呼啦”一下衝進來好幾個警察,凶神惡煞一般,還當自己偷墳掘墓犯了案,蹦起來想跑,那能讓他跑了嗎?平時是不願意抓他,嫌這個鑽墳窟窿的土賊身上晦氣,怕髒了手。如果說真想抓他,再長兩條腿他也跑不了。有人上去一把扯住了孫小臭兒的脖領子,拎過來不由分說先賞了倆大耳刮子,打得孫小臭兒天旋地轉,順嘴角流血,一下就蒙了。一個膀大腰圓的巡警跟拎個雞崽子似的,將孫小臭兒拎回了火車站警察所。

孫小臭兒這一路上不敢吭聲,心裏頭把滿天的神佛求了一個遍,到地方才知道是讓他幹活兒,如同接了一紙九重恩赦,好懸沒樂出屁來。此乃官派的差事,他可不敢不聽,邁步來至切近,圍著棺材繞了三圈兒,得先看明白了才好下家夥兒,不同的棺材有不同的開法。從清朝到民國,棺材的樣式可謂五花八門,大體上分為滿材、漢材、南洋材等種類,眼前這口大棺材是口漢材。漢材也叫蠻子材,大蓋子做成月牙形,兩幫呈弧形,厚度不一樣,蓋五寸、幫四寸、底三寸,這叫三四五的材,簡稱三五材;蓋六寸、幫五寸、底四寸,這叫四五六材,簡稱四六材;比三五材稍微大一些,但是又不足四六的材,這叫三五放大樣;大於四六材的稱為四六放大樣。老龍頭警察所裏的這口大棺材用料不是頂級的,可也沒湊合,四六放大樣的黃柏木。民間有諺“一輩子不抽煙,省口柏木棺”。這種材料不便宜,擱在那會兒來說,怎麼也得三百多塊現大洋。除了用料和薄厚以外,漢材還講究裝飾,表皮刷上黑色的退光漆,請來描金匠往棺材上畫圖案,這口大黑棺材上的圖案年深日久已經褪了色,輪廓還依稀可辨。大蓋頭上畫著福祿壽三星,兩幫的頭上左麵畫金童持幡,右麵畫玉女提爐,棺材中心畫上一個圓形的“壽”字,圍繞著五隻蝙蝠,這叫五福捧壽。孫小臭兒用手敲了敲棺板,抬頭告訴巡官老陸,棺材裏裝的是個女的。院子裏的一眾警察心知孫小臭兒並非信口開河,他幹別的不成,就這個看得準,因為幹吃臭這個行當的賊人,成天和棺材打交道,用他們的行話說這叫“隔皮斷瓤”,不必開棺就瞧得出裏邊是個女子!

怎麼個“隔皮斷瓤”呢?孫小臭兒用手一敲,聽出這口棺材左右兩幫的聲響不一樣,他就知道棺中是個女子了。因為漢材的棺蓋上有三個銀錠似的銷眼兒,倘若裝殮的是男子,左邊一個,右邊兩個,裝殮女子的正相反,左邊兩個,右邊一個,男左女右,取其單數。入殮加蓋之後,將堵銷眼兒的木塞子塞上,會留下多半截露在棺材蓋上,到了辭靈的時候,由杠房的人將這個木塞子給釘進去,這也有個行話叫“下銷”。下完銷以後,還得釘上一根壽釘,位置也是男左女右,三寸長的銅帽大釘子,下邊墊上兩枚魘錢,其實就是銅錢,但是得叫成魘錢。棺材鋪事先已在大蓋上鑽出了二寸深的一個孔,釘子下去外邊留一寸,辭靈之時,再由孝子賢孫用榔頭釘三下,不用使多大勁兒,比畫這麼幾下就行,一邊釘一邊還得喊著棺材裏的人躲釘,以免將三魂七魄釘住,那可就永世不得超生了。走完了一係列的過場,最後再讓杠房的人釘死壽釘,因此說男女有別,棺材兩幫的釘子和木銷不同,發出的聲響也不一樣,當巡警的不懂這些門道,就算知道也聽不出來,孫小臭兒卻一看一個準。

孫小臭兒聽清楚看明白了,讓四個巡警一人一個角拽開一大塊布單子,撐起來當成臨時的頂棚,以免棺材中的死屍衝撞三光,其餘的巡警在旁邊提燈照明。孫小臭兒開棺也得用家夥,找來一根撬棍,累得順脖子汗流,好不容易撬開了棺蓋,抻脖子瞪眼剛要往裏頭看,怎知死屍“噌”的一下坐了起來。

棺材中是一具女屍,全身前朝裝裹,臉上塗抹了腮紅,雙手交叉,懷抱一個如意,兩隻小腳上穿了一雙蓮花底的繡鞋,直愣愣坐在棺材中。死了多年的前朝女屍,縱然形貌尚存,那也和活人不一樣。當差的警察見慣了行凶殺人,可誰也沒見過死人會動,深更半夜的,起屍又非常突然,周圍這十來個巡警,包括巡官老陸在內,都嚇得蹦起多高,臉都綠了,遮擋三光的布也撒了手,一陣風刮過去,將那塊破布吹到了一旁。天上一輪明月照將下來,坐在棺材中的女屍睜開了眼!

6.

孫小臭兒也嚇了一大跳,一連往後倒退了好幾步,相傳過去的棺材底下有撐子,是塊可以活動的木板,用一根木棒和棺蓋連在一起,倘若有盜墓吃臭的打開棺蓋,就會撐起死人身下的木板,讓死人突然“坐”起來,以此將賊人嚇退。孫小臭兒往後一退,借月光看出棺中女屍身後有撐板,可沒想到女屍睜開眼了,從兩個黑窟窿中淌下又黑又黏的血淚,一股子惡臭彌漫開來,直撞人腦門子。孫小臭兒以為屍變了,那他倒不怕,掏墳吃臭這麼多年,什麼樣的死屍沒見過?相比起死人,他更怕活人,欺負他的全是活人,他能欺負的隻有死人。此時正好在眾巡警麵前賣弄膽識,口中高聲叫罵,縱身蹦在半空,掄起撬棍狠狠往下一砸,這一下正打在女屍頭頂上,隻聽一聲悶響,撐板塌了下去,死人順勢倒入棺材。

周圍的巡警全嚇傻了,愣在當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孫小臭兒也閃在一旁,等了片刻,見棺中再無異狀,他湊過去查看情況,一瞧女屍的頭頂已經被撬棍砸癟了,七竅之中黑血直淌,身邊陪葬甚厚,金銀珠玉在月影之下閃閃發光,看得他心裏直癢癢。無奈這是在警察所,再借孫小臭兒倆膽子也不敢下手,隻得咽了咽口水,正想合攏棺蓋,卻從中蹦出一隻全身皆白的蟋蟀來。孫小臭兒恍然大悟,按照以前迷信之說,犯了煞的死人七竅淌血,實則是棺材裏頭進去東西了,裏頭的死人才會腐壞,通常以耗子、長蟲居多,也不乏刺蝟、狐狸之類,沒想到這個大棺材中有隻白蟋蟀。陪葬的金銀玉器拿不得,從女屍身上蹦出來的蟋蟀卻不打緊,反正別人也不敢下手去抓,就便宜了孫小臭兒。劉橫順鬥蟲之事已在天津衛傳得人盡皆知,孫小臭兒也聽說了,這小子翻屍倒骨向來百無禁忌,縱身躍入棺中,雙手扣住蟋蟀,一路小跑來找劉橫順獻寶。

孫小臭兒有個賊心眼,尋思與其將寶蟲換錢,真不如送給劉橫順,聽說劉爺這兩天和南路蟲鬥上了,前前後後輸了四十塊銀元,如若用孫小臭兒的寶蟲翻了身,一定會對他另眼相看,有緝拿隊的飛毛腿劉橫順當靠山,誰還敢欺負他孫小臭兒?

劉橫順在二葷鋪聽孫小臭兒說了來龍去脈,心裏頭有數了,不過這小子量淺降不住酒,三杯黃湯下肚就在那兒胡吹亂哨,越說越沒人話,到後來趴在酒桌上打起了鼾。劉橫順也不能把他扔下,隻好讓二葷鋪老板給孫小臭兒找個睡覺的地方,他付了錢起身出門,懷揣寶蟲興衝衝往家走,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掏出銅拉子,借月色反複觀瞧,此蟲不僅身披異色,還是正經的獅子臉、鉤子牙,牙尖往裏兜,如同兩枚彎鉤,又厚又長、內有倒刺,這樣的蟲最善爭鬥。劉橫順越看越得意,心說:“這下行了,天讓我得此寶蟲,鬥敗金頭霸王不在話下!”越想心裏越痛快,甩開飛毛腿緊走幾步,眼看到家門口了,卻從路旁轉出一個老道,身穿法衣、臉色青灰,不是旁人,正是早上碰見的那個老道。

老道見到劉橫順,口誦一聲道號:“無量天尊,貧道恭候多時了。”

劉橫順奇道:“這半夜三更,你個走江湖的牛鼻子老道找我做什麼?”

老道一擺拂塵,自稱是雲遊道人李子龍,近來在西門外白骨塔掛單,收屍埋骨、廣積善德,報完了家門,又問劉橫順今天鬥蟲的勝敗如何。

劉橫順瞥了一眼李老道:“不錯,讓你蒙對了,我在古路溝抓來的蟲王棺材頭大將軍,不是人家的敵手,又輸了一陣。”

李老道說:“古路溝蟲王未必不敵南路蟲,隻是你不信貧道我的話,因此勝之不能。”

劉橫順冷笑一聲,將手裏的拉子往前遞了遞:“老道,不必故弄玄虛了,你知道這是什麼?”

李老道笑了笑:“瞧這意思,您這是得了寶啊?”

劉橫順說:“又讓你蒙對了,我之前的兩條蟲,黑頭大老虎稱得上是好蟲,棺材頭大將軍稱得起蟲王,而今我得了一條寶蟲——白甲李存孝!”他難掩心中興奮,越說越是得意,順口給起了個名號。民間俗傳“將不過李、王不過霸”。李存孝乃唐末十三太保之一,力大無窮、驍勇善戰,與西楚霸王項羽齊名。

李老道說:“那定是鼇裏奪尊的寶蟲了,聽這名號還和老道我是本家,能否讓我開開眼呢?”

劉橫順剛喝了酒,又正在興頭上,你給老道看不要緊,進到屋裏放在燈底下,擺好了拉子想怎麼看怎麼看,把眼珠子瞪出來也沒關係。可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站在屋門口一把將拉子蓋兒掀開了,想讓李老道長長見識,仔細看看這寶蟲,堵上他的鳥嘴,不承想剛一開蓋,困在裏頭的“白甲李存孝”後腿一使勁,“噌”的一下蹦了出來。

這一蹦可不要緊,別的蟲蹦起一尺高就到了頭兒了,寶蟲竟然一下躍上屋頂,月光照在寶蟲身上白中透亮、熠熠生輝,它在房簷之上奓分雙翅鳴叫了幾聲,叫聲躥高打遠傳出去二裏地,當真不同凡響。劉橫順暗叫一聲不好,如若讓此蟲跑了,那可沒處逮去,到了早上還指望它翻盤呢!墊步擰腰剛想往房上躥,突然從屋脊上來了一隻野貓,趁其不備一口將寶蟲吞下去,三口兩口吃完了,扭頭看看下邊的劉橫順,一舔嘴岔子躥下房坡,轉眼逃得不知去向。

劉橫順呆在當場,真好似掰開八瓣頂梁骨,一盆冷水澆下來,不亞於萬丈高樓一腳踏空,揚子江心斷纜崩舟,寶蟲得來不易,真是給座金山也不換,沒想到成了野貓的嚼穀。“白甲李存孝”下了野貓的肚子,再掏出來也沒用了。劉橫順幹瞪眼沒咒念,隻好拿李老道出氣,恨不得當場撕了這老雜毛,要不是李老道三更半夜非要看寶蟲,何至於如此?

李老道忙說:“劉爺且息雷霆之怒,慢發虎狼之威,容老道我說一句,你這條寶蟲雖好,卻仍是有敗無勝,拿過去也不是南路蟲對手,隻不過你以為鬥的是蟲,人家跟你鬥的是陣!”

7.

李老道言之鑿鑿,告訴劉橫順:“明天你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取勝易如反掌,倘若再敗一陣,上白骨塔把貧道我一槍打死也沒二話。”

劉橫順向來不信邪,聽李老道說得玄而又玄,怎肯輕信這番言語,無奈寶蟲讓野貓吃了,打死這牛鼻子老道也沒用,事已至此隻好賠人家錢了,想來這是命裏該然。

等到早上,劉橫順隨手揣了隻蟲,無精打采來到南城土地廟。等著看熱鬧的人見劉橫順來了,都想瞧瞧他又帶了什麼寶蟲,扒頭一看劉橫順這隻蟲,一個個直抖摟手,劉爺今天怕是鬧火眼看不見東西,怎麼帶了一條三尾兒來?這玩意兒能咬嗎?

那個老客看罷心中暗笑,以為劉橫順輸急了,不是鬥蟲是和親來了,那就等著收錢吧。

劉橫順迫不得已,隻好按李老道給他出的招來,再敗一陣大不了把房子抵給人家,反正光棍一條,搬到警察所去住也無妨。當即將兩條蟲過戥子放入鬥罐,不等老客拿出芡草動手,劉橫順忽然把手一抬:“別急!”

老客嚇了一跳,問道:“您覺得四十塊一場太少了?難不成還想再翻一個跟頭?”

劉橫順冷哼了一聲:“翻幾個跟頭我聽你的,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輸了我認栽,可有一節,你得把帽子摘了!”

老客一愣:“劉爺,你我在此鬥蟲,決的是勝負,分的是輸贏,我這帽子又沒惹你,摘帽子幹什麼?”

周圍看熱鬧的也納悶兒,沒聽說過鬥蟲還得摘帽子,劉橫順什麼意思?輸急了想鬧場?按說不應該,誰不知道劉爺是什麼人,打掉了門牙帶血吞、胳膊折在袖子裏,那是最要臉麵的,今天這是唱的哪一出?

劉橫順劍眉一豎:“不願意摘帽子也行,你手邊上不是有把茶壺嗎,借我喝口水,再把你的鳥籠子給我,讓我瞧瞧你成天提個空籠子幹什麼?”

劉橫順是幹什麼的?他一瞪眼,“滾了馬的強盜、殺過人的土匪”都害怕,何況這個老客,當時臉上變色,兩眼直勾勾盯住劉橫順。劉橫順是在緝拿隊當差的,最擅察言觀色,看見對方的臉色變幻不定,心知李老道的話十有**是真,不等老客開口,站起身來對周圍的人說:“勞煩各位,有沒有牛、虎、雞這三個屬相的,出來給我幫幫忙。”

土地廟中圍了一兩百號閑人,什麼屬相的沒有?但是眾人無不奇怪,頭一回聽說鬥蟲還得看屬相,雖然不明白劉橫順是何用意,那也得向著自己人,一聽劉爺發了話,當場站出來十幾位。劉橫順讓九個屬牛的殿後,兩個屬虎的居中,一個屬雞的打頭,在他身後擺好了陣勢,又把左腳上的鞋脫下來,使勁往鬥罐前邊一拍,鞋麵朝下、鞋底朝上,一隻腳撐地一隻腳踩在板凳上,衝那個老客一揚下巴:“來吧,開鬥!”

那個老客看了看鬥罐,又看了看劉橫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鼻窪鬢角冷汗直流,低下頭想了一想,起身對劉橫順一抱拳,掏出四十塊銀元,恭恭敬敬擺在劉橫順麵前:“我看不用鬥了,之前的賬一筆勾銷。這是今天這場的,還望劉爺高抬貴手,給我留口飯吃,別把底說破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敢踏進天津衛半步。”說罷,“金頭霸王”也不要了,拎起鳥籠子揣上茶壺,分開人群落荒而走。

在場的老少爺們兒全看傻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嘴裏頭能塞進倆鴨蛋去,不知這二位唱的是哪一出,那個老客剛才還在耀武揚威,怎會讓劉橫順幾句話說得不戰而敗,連勝十幾場的寶蟲也不要了?什麼意思這是?

書中代言,原來李老道指點劉橫順:你以為鬥的是蟲,人家跟你鬥的是陣,那個老客不規矩,身上有銷器兒、手裏有戲法兒,他帶在身邊的三件東西不出奇,湊在一處卻擺成了一個陣,不把這個陣破了,找來什麼寶蟲也別想贏。此陣名叫“天門陣”,左手放個青鳥籠子、右手是個白茶壺,對應“左青龍、右白虎”的形勢,頭上的瓜皮小帽沒什麼,當中那塊紫金扣卻有講究,正麵看隻是平常無奇一個紫金扣,背麵則暗刻九宮八卦。兩蟲相鬥之時,老客使上了壓魘之法,人發覺不了,卻可以擺布蟋蟀,因此攻無不取、戰無不勝。南方有用這個陣法贏錢的,往往把對方贏得傾家蕩產。想破這個陣也不難,他有左青龍、右白虎,你找九牛二虎一隻雞,衝開他的天門陣。再把鞋底衝上擺在桌上,這叫“倒踢紫金冠”,如此一來,就可以拿盡對方的運勢。老客一瞧劉橫順這意思,明白對方識破了陣法,隻好掏錢認輸。

劉橫順隻憑幾句話一隻鞋,贏了四十塊銀元,錢多錢少尚在其次,不戰而勝嚇走了老客,掙足了一百二十分的麵子,可謂一雪前恥、吐氣揚眉。周圍這麼多人,沒有不挑大拇指的,免不了一通吹捧。劉橫順是外場人,對眾人說:“今日有勞各位助陣,我做個東道,請咱大夥上永元德來一把火鍋子涮羊肉,好好解解饞!有一位是一位,給我劉橫順麵子的都得到!”眾人齊聲叫好,眾星捧月一般簇擁劉橫順出了土地廟,在永元德坐滿了一層樓,一桌點上一個大銅鍋子,小夥計們將一盤盤“後腿兒、上腦兒、百葉兒、鞭花兒,白菜、粉絲、凍豆腐”流水也似端上來,調好了“芝麻醬、腐乳、韭菜花兒”當蘸料。大銅鍋子裝了燒紅的碳,眨眼之間水就沸了。永元德的羊肉論斤不論盤,吃多少點多少,整塊的羊肉擺在案子上現切現賣,夥計刀功好,羊肉片兒切得跟紙一樣薄,整整齊齊碼在盤子裏,上桌之前先把盤子底兒朝上倒過來,讓您瞧瞧這肉掉不掉,不往下掉才是沒打過水的鮮羊肉,用筷子夾起兩片在鍋裏打一個滾,蘸好了料往嘴裏一放,愣鮮愣鮮的,真能絆人一跟頭。

劉橫順發了一筆財,請大夥足吃足喝了一次,可再沒從街麵上見過老道李子龍,明知李老道三言兩語說破了天門陣,絕對是位異人,有心當麵道謝,無奈沒有合適的機會,此事也就撂下了。說來也巧,小劉莊磚瓦場槍斃鑽天豹這一天,前來收殮屍首的正是李老道。老話怎麼說的——好人不交僧道,劉橫順官衣在身,不便上前相見,遠遠地衝李老道拱了拱手。眼見李老道將鑽天豹的屍首用草席子裹住,放在一輛小木頭車上,手中搖鈴,一路推去了西關外白骨塔。本以為這件案子可以銷了,怎知李老道這一去,才引得孤魂野鬼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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