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隻是需要/成為/一個過客的理由
【7.1】
事情果然如預料中的一樣呢。
濱大外的精裝公寓裏,聶之遊雙手架起放在後腦勺,滿意地看著打開的電子郵件。
半個月前的在濱大的動漫展上,他看到了Aline同那個怪怪的女生,他們雖然與藍庭他們貌似客氣,氣氛卻說不出的奇怪……
他隻是猜測著打了個電話給母親公司的某個部下,很快就將藍庭當年與朱砂秘密交往的事查證了,郵件裏闡述得非常清楚,包括藍庭入獄的父親、朱砂那時的莫明失蹤……以及現在他們又開始的聯係。
還有,自己積攢多年被他偷偷取走的那些錢。
這樣的人,怎麼能配得上那麼單純的她呢。
他的眼裏浮現出女生單細胞的神情,笑起來仿佛毫無城府的模樣。他就莫明地煩躁起來。
打開手機又合上,又再次打開。動作重複多次後,終於調出了那個號碼。
“喂?聶之遊這麼晚你不睡覺,遊魂咩,想發什麼神經啊。”電話裏傳出雨季打著哈欠的聲音。
“出來,我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哈——好困。”雨季眯著眼睛接著電話,她已經決定了,這時候誰就算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要眯會眼再說。
“出來,不出來你會後悔的。”
“小朋友別鬧,姐姐要睡覺了。”他的威脅對她不起絲毫作用,此刻顯然已過了十二點,宿舍早熄了燈,江蕙她們也打起了忘我的呼嚕,她隻好壓低聲音躲在毛毯裏講電話。
這時候,她後悔真沒有定時關機。說來,雨季夜晚睡覺不關機的習慣,還是跟藍庭有關。進入大學宿舍生活後,雨季頓時發現有男友與沒男友的最大區別,就是晚上講電話的次數多不多時間長不長……夜晚那些刻意壓低而顯得沙啞的聲音,顯得特別的溫柔曖昧。
雨季好長一段時間羨慕死了這種曖昧的調調,所以晚上一直開著機,期待著藍庭跟他也來個電話傳情。可是藍庭非常地忙,即使正式戀愛後,晚上跟她打電話,也是長輩似的關懷句式,問完就掛機,毫不留情,更何談曖昧與溫柔。
悲劇的是還要受到不相幹的人(臂如眼下的聶之遊)的騷擾,雨季想著從明天開始要調整為定時開關機了。
“藍庭出事了。”聶之遊說,幾乎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句說辭。
在聽到那個名字時,雨季驚醒,但還是試探著問,“你騙我——”
“信不信由你,你可以打下他宿舍裏的電話,看下他現在有沒有在。”
“……”昏暗光線中,雨季驀地睜開眼,“等、等我,我這就出來。”
她手忙腳亂地爬起床來,摸索著床頭的T恤與牛仔短褲,也不管正反麵就往身上套。然後躡手躡腳地穿鞋開門,奔走在空蕩蕩的女生宿舍走廊。
日韓恐怖劇大多有這樣的場景吧,夜晚,女生宿舍的長走廓,在白熾燈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要是在平時,雨季光是想想這樣的來麵就能害怕到發抖。
她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這麼勇猛,深夜獨自跑下女生宿舍的樓梯,也許,正因為,關係到的那個人是藍庭啊……
他是她無窮的動力源,雨季覺得現在的自己能打倒一個壯漢,其至有可能一股勁頭攀上珠穆朗瑪峰。
此刻的她,隻要想到他,就無所畏懼,無往不前。
聶之遊說他出事了,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裏七上八下腦海閃過一係列電影中看到的不好場景。
她不敢想下去,隻得拚命地想法恨不得立即飛奔到他身邊。女生宿舍是全封閉式的,一樓隻有一個入口,鐵大門緊鎖,另外還有側門,但是不常宿管阿姨睡在裏麵的。
這樣全封閉式的成棟宿舍外還有高高的圍牆。
因此,晚上熄燈關門後,想要進出女生宿舍,不經過宿管阿姨的同意話,簡直難於登天。
藍庭也不是不知道學校女生宿舍的把關情況,但他就那樣一句話讓雨季出來,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隻是在拭目以待。
雨季衝到宿管房間,鼓起勇氣央求著開門。
要知道女生宿舍更年期舍管阿姨,是可以形容成母夜叉式的人物,有時女生晚歸,在宿舍外麵苦苦哀求開門,不僅會被挨訓到哭,還不忘留下名字通報到其班集裏記過。
而晚上要是宿舍裏的女生想要外出,基本通過率為零。
【7.2】
“王姨,王姨~”雨季小聲叫著,靜謐的半夜女生的哀求聲聽起來格外淒慘,“我哥哥出事了,麻煩你開開門,我要出去!”
小房間裏一直沒有動靜,雨季就鍥而不舍地重複地喊著。最後房間裏的燈終於啪的打開了,雨季心裏咯噔一聲,王姨不會憤怒地將她扔出門去吧。
隻是再怎麼樣,她也顧不上了——
透地玻璃窗,雨季看到一個小小的陰影從單人床裏站了起來,不是王姨,而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我媽媽今天不在,她回老家有事了。”
王姨竟然不在,雨季喜出望外,又哭又笑地央求著王姨的女兒,小女生好像被她激動的樣子嚇壞了,略加思索了下,就悄悄地給她放了行。
出了宿舍,雨季生猛地爬過圍牆,衝向與聶之遊約定的校外地點。
夜風呼呼地吹著,雖是夏天,短T短褲的雨季,大麵積裸露的皮膚也很有些涼意,但好在她有一腔孤勇,顧不得疲累,顧不得冷熱。
她還是來了。
聶之遊坐在車子裏,遠遠地看著飛奔著由遠至近的女生,心裏一陣震動。她的頭發亂七八糟的,身上處處顯著剛從床上爬起來沒整理的痕跡:T恤怪怪的似乎穿反了,因短衣褲而裸露的胳膊和腿,有好幾處髒兮兮像是擦傷……
她是怎麼出來的?
她們宿舍的舍監可是全校聞名的嚴厲。
如他所料,隻要一提到藍庭有事,她再怎麼樣立即出現……
一係列的念頭在心中自然形成,越是推敲緣由,他就越是生氣,最後氣憤到忘了自己深夜叫她出來的初衷,臨時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她坐上車後,不管她問多少個問題,他都緊閉雙唇,一言不發地將車速提到200碼。
他像是沒聽到她講話,他寧願自己沒聽到。因為她說的再多,都是關於另一人的,聽著又有什麼意思。
他將她扔在離學校幾條街外的“夜歸人KTV”門口。
“藍庭在這裏麵,我也不知道是哪個房間,你自己想辦法找到他。”
冷冷地拋下這樣一句話,他又飛速離開了,車子開向霓虹燈深處時,他才想起,他隻是突然想找個借口給她打下電話,能見到她更好……
最後,卻弄成了這樣。
他又開始生自己的氣,非常非常生氣。
雨季看著一臉莫明怨氣的聶之遊,陰沉著臉揚長而去,她惶恐地進到“夜歸人”。果然如聶之遊所說要自己想辦法。KTV並沒有記錄客人姓名的習慣,偌大的地方,幾百個包廂,服務員不可能一一帶她去每個包廂查看。
最後,她隻能坐在KTV前廳等。
既然還有力氣來K歌,那情況再壞也糟糕不到哪去吧。雨季躺在沙發上,樂觀地想。
經曆了前一刻從宿舍裏出來的艱難過程,加之夜深,此時的雨季已經非常疲憊。陷在軟軟的沙發裏,她的上下眼皮直打架。
真想馬上倒下去打呼嚕啊。心裏無數次地在說,但是另一信念:一定不要瞌睡,不然藍庭哥出來沒看到錯過了怎麼辦。
於是她就狠力地睜大著眼睛,掃蕩著從KTV進出的人,包括那些奇怪地看著她的KTV服務員。
等待貌似比爬圍牆困難多了。
眼皮好重,眼睛好酸澀,全身酸疼……
好像等過了漫長的半個世紀。
真想馬上倒下去打呼嚕啊,藍庭哥——
這句話又從心裏滾到腦裏,喃喃念叨出聲,看大廳裏的大時鍾顯示已經過了淩晨兩點。
暈花的視線裏,忽地出現了熟悉的身形。
不對——
怎麼有兩個人?
雨季看到藍庭親切的側臉,以及走在他的另一側沒看到正麵的女生身子。
K歌當然不隻一個人啦,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個冷機靈的下一秒,她迅速自嘲神經過敏,顫悠悠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他們。
她叫著:“藍庭哥——”
【7.3】
聽到雨季聲音的那一瞬間,藍庭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直到她站到自己的麵前,他才由恍惚到震驚再到心慌,心慌迅速反射到臉上,連向來遲鈍的雨季也看出來了。
“雨、季?你怎麼在這,這麼晚了?”
雨季直直地看著藍庭,將他臉上一係列的表情轉換,悉數收錄進眼裏。
她看看心慌的他,再看看他身側表情平靜、眼神坦蕩的朱砂。不好的直覺自然地冒出來,一點點地在殘噬著心髒。
“藍庭哥——你們倆在K歌啊?”
“嗯。”
“怎麼不叫上我呢。”雨季涼涼地笑,“我也喜歡K歌哦,人多不更熱鬧些嘛。”
“……”
沉默。
要命地沉默在三人間形成,耳邊是KTV大堂的放映機裏吵鬧的歌聲,連周圍的服務員都覺察出了這邊奇怪的氣氛,投來看熱鬧的目光。
“藍庭,我困了先回去,你們慢慢聊。”
朱砂突然開口。
“我送你。”藍庭聽到她要走,立即接口。
“雨季,你自己打車回家可以嗎,我晚點給你電話。”藍庭說完,就與朱砂一起走出KTV大門。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直視她。
經過大半夜折騰的雨季,這時才感覺真的累了。她站在“夜歸人”的門口,看著街邊並肩打車離去的兩人,覺得自己像個外人。可實際上她和藍庭才確定了戀人關係,不足一個月的時間……
她扁扁嘴,想哭,眼淚卻沒有掉下來。
一個人走在街頭,夜風涼涼地敷在四肢上,關節酸疼。雨季摸遍全身的口袋,掏出了個皺巴巴地十塊錢,憑經驗,這點錢肯定不夠打車回學校的。
再說這個時候也實在不好再回宿舍。
她開始撥打藍庭的電話。
她隻是想讓他幫她送點錢過來。
電話通了半晌,無人接聽。再打,還是無人接聽。
這是在以前的雨季眼裏,藍庭唯一的壞毛病——他不想接電話的時候,任別人怎麼打都不會接聽,也不會關機。而且,事後也懶得回電。
雨季明白,他隻是表麵上看起來很溫和而已,內心裏的自我與固執,對誰也不會訓從。
夏季的淩晨怎麼會這麼冷?
她最後瑟縮在街邊商鋪的牆根,沉吟了半晌,撥打了聶之遊的號碼。
這時候,她隻能找他了。再怎麼樣是他帶她來的。
幾分鍾後,馬路上傳來汽車急刹車的聲響,聶之遊幾乎是從車裏衝了出來,然後一聲不吭地將雨季拖進汽車前座。
剛坐上車,感受到溫暖的空調熱氣,雨季的眼淚嘩地一下就流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坐在那裏無聲息地幹流眼淚,一行接一行,淚如雨下。
一旁的聶之遊假裝沒有看見她的淚水和淒慘。
這時,手機響起,來自藍庭的信息——
“雨季,對不起。”
廖廖幾個字,像是一切情緒的催化劑。雨季忽地失聲痛哭。
由無聲到大哭,聶之遊也猛地被嚇了一哆嗦。他皺著眉,隱忍著十分抓狂的表情。張張嘴想對她說點什麼,可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最後眼睛掃到收音機,他立刻打開車載音響。頃刻間,汽車裏鬧騰的電子音樂,將女生突兀的哭聲勉強蓋住。
雨季越哭越起勁,最後收大哭到嚎啕起來……聶之遊也不管她,任由她嚎叫。最後直到她哭累,疲憊不堪地在吵鬧的音樂聲裏睡著了。
【7.4】
咖啡色被子,厚重的窗簾,幾絲光線從刻意留出窗簾空隙投射進來,雨季緩緩地睜開眼睛,失神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她的藍庭哥喜歡上了別人了。
這一刻,她的心裏隻有這一個主題。
她開始逐一地回憶昨晚的情形,他深夜跟別的女生(而且是Aline的女朋友)兩人去唱歌、他拋下她去送她、他不管她不接她的電話……
明明才跟她說也喜歡她的,明明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可是她的藍庭哥給她發信息了,跟她說對不起。她知道,他不是個輕易會跟人道歉的人……難怪自己每次的“投懷送抱”,都讓他落慌而逃。
隻因,他喜歡的是別人啊。
網上與人聊天的時候,經常會用到“心裏拔涼拔涼的”這類開玩笑的句子,當時用的時候全然無心,這時才能體會刻骨。
房門咚咚地被敲響,
“薑雨季,你醒了嗎?”門外傳來聶之遊的聲音。
“嗯。”
雨季陡得想起,這是聶之遊的家,昨晚上因累過頭在車裏睡著了,迷糊中好像是他抱她上來的。
“醒了就起來吃早餐吧。”
早餐的樣式豐富異常,常見的豆漿油條、稀飯、三明治……各種都有。
“就我們兩個人吃吧?”洗漱完畢的雨季環顧下除了家居外空空的四周,疑惑地望著他,“這麼多,吃得下嗎?”
“要吃就別那麼多廢話。”聶之遊咬著三明治有些不耐煩,好一會才不情願地小聲補充:“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早餐,就一樣的買了份。”
懂得見好就收的雨季,立刻火速地端起了稀飯和油條,跟他示意自己的喜好。低頭喝稀飯的時候,見他一臉垮垮的神色,卻藏著真實的關切,不禁心下一陣溫暖。
“聶之遊……”
“嗯?”神色還是不耐煩。
“我們交往試試看吧。”她長吐一口氣,終於將這句在心裏來回翻騰了N遍的話,完整地表達了出來。
話說出時,雨季也覺得自己很欠扁。
早晨清醒過來的大片淒涼將自己淹沒,她不得不逼自己接受藍庭不喜歡她的事實——因為他有了喜歡的人了,所以她現在能做的事就是不因自己對他的喜歡,而影響到他的感情吧。
成不了藍庭哥喜歡的人,也萬萬不能做他討厭的人。
那麼自己自動與別人交往,與他保持距離,會不會令他好過些?
可是怎麼才能控製住不去想一個已想了近十年的人呢,一切都已經習慣了啊。
她非常害怕自己有天會忍不住衝到藍庭麵前又哭又鬧,那是感情中的大忌諱吧,但光想想都很過癮啊,難怪狗血劇裏失戀的男女,會很不顧臉麵的哭喊求對方留下來……
為了暫時地控製自己,不會因不甘和痛苦而做出過激的舉動,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轉移注意力吧?
——以上屬於雨季思維裏的愛情邏輯。
咀嚼著三明治的男生,顯然有被她沒頭沒腦的祈使句給震撼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而雨季也顧不上聶之遊受的刺激,自顧自地在腦海裏再次過濾一遍自己的愛情邏輯,以給自己的話找底氣……
這時,聶之遊傲慢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吃飽了?吃飽了就下樓坐公交回學校,上午幫你請了假。”
這男人怎麼回事,剛才還好好的,一瞬間就變了臉。昨天晚上不還來接她,抱她進電梯嗎?
“我說真的哦。”雨季硬著頭皮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很可愛的,你可以考慮看看?我還會洗衣做飯賣萌……”
“我再說一次,你吃完就可以走了,大門在那邊!”
聶之遊冷著臉,指指公寓的門口,然後轉身回自己的臥房,啪得一下把門撞上,雨季坐在客廳裏沒有動。
另一端的臥房裏,聶之遊氣極敗壞地打通了白程程的電話,“還想要錢嗎,要錢的話就馬上過來把這個白癡領走!”
“對,立刻!”
不到十分鍾,程程果然非常有效率地出現在聶之遊家,將開門的雨季拖走。
“程程,你怎麼來了?”
“帶你回學校。”程程臉色不大好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雨季表示不解,“你不是說對聶之遊不感興趣了麼……”
程程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雨季被她凶狠的眼神嚇到,完全了顛覆其平常詼諧的形像,於是不敢再開口招惹她,默默地跟著她坐上了回學校的公交。
【7.5】
雨季失戀了,在正式戀愛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
但是沒有人安慰她,仿佛失戀這件事對她來說,是人人預料到早晚的事。
是覺得她確立關係的時間過短,本來就充滿變數?
可是,她喜歡他,花了近十年時間呐。
午飯的時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人來人往的學生一食堂漸漸冷清。雨季隨便扒拉了幾口,麵對著逐漸變涼的飯盒,傻坐在食堂裏。
同行吃飯的女生勸慰了幾句,見她毫不動搖,便任由她去,一一回宿舍了。
食堂的大液晶電視放著連腦殘都會覺得腦殘的廣告,阿姨們清理著綠色的長條形飯桌桌麵,準備進行每次餐後的大掃除。
掃地的阿姨看了雨季好幾眼,示意她該走了,她裝作沒有看到。
最後,她總算等到了藍庭的出現——透過玻璃牆,雨季看到他端著飯盒從門外經過,還是那樣挺拔的身姿,溫潤如玉的麵孔,眼神溫柔沉靜,不露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