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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煙雨情,槐輕舞(1 / 3)

隔了很多年,青竹還依稀記得,初見綠漪,那個細眉長眼的小人兒,怯生生地站在花雕屏風前,警戒的朝四處看。

而此時,她撐著一頂桃紅的紙傘,還是那白底綢綴紫色碎花的旗袍,站在望城的巷口,靜幽幽地向她望,依然那般淡漠若旁人,眼神與語氣卻掩飾不了的滄桑。

“姐姐,我們這許多年不見,難得偶遇,卻喝杯茶好麼?”綠漪說。

巷中有細小的槐花舞。青竹略微失神,仿佛看到他們的年少,那錦帛一樣的時光從巷道深處隨槐香飄來,光陰接軌處人影綽綽,畫麵亮白,刺人眼。

她點頭應諾,沒有回話,隨著綠漪沿子巷子走出去。

是的,走出去,兩個慢慢的踱,各自有千言萬語藏於心間,卻無法交流半字。就如這麼些年在望城的那些過往,每個人的心中那不可說的愁腸心結,像個十字緊緊地盯在各自的胸口。

而青竹的心裏一直在響著這句話:走出去!

那時她們七歲。她的身體因發受驚,瑟瑟發抖,冰涼徹骨,而握著她的手的綠漪,掌心火熱。

“姐姐,走出去,走出這望城,你便自在了!”小綠漪全身滾燙,身體貼著她的胳膊,那時的眼裏心裏都是姐姐的安危。

待青竹奮身走後,她又在身後大聲哭喊:“姐姐,我舍不得你走!你不要忘了綠漪!”

那時她已跑到了這巷子中央,聽到綠漪的哭泣,又折了回來,緊緊擁抱她。

“好綠漪,姐姐也舍不得你……”

兩人相擁而泣,遠遠地聽見人聲。綠漪狠力將青竹推開:“你還是快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然後街頭打著馬燈的人群迅速朝這邊湧來。奶奶、父親、梅姨娘、家仆,丫環……

燈光擁簇中間兩個孩子慘白的臉,梅姨娘立即用絹掩麵而泣。“老爺,我這姨娘是做不得啊,想我平日時待青竹和綠漪是毫無二致,綠漪有吃的穿的,她青竹可一樣不少!……”

“哎喲——,她這半夜離家出走,在外聽來,定會說我這姨娘怎麼刻薄了她,我——”她哭得更大聲了。她將整個身子繞成了半個弓狀,神情委屈痛苦至極,沒見淚,隻聞得讓人聽了心焦的哭聲。

“青竹!”奚老爺陰沉著臉,猛得一個耳光打過雲,落在青竹臉清脆作響。青竹撫著被打疼的臉,仇恨瞪向奚老爺。

眾人向前勸阻,奚老太歎了口氣,一邊抹著淚,一邊牽著兩個孩子回府。

自那後,梅姨娘再沒有私下打過青竹,隻有那背過人之後陰沉沉可比遮日烏雲的臉色,透出隱隱怨恨和私密的味道。

綠漪偷偷地與她玩,但隻等梅姨娘那細小的足踝,出現在門底縫裏,她便乖乖地隨她母親回房。

家裏新買什麼新鮮食物,請裁縫添置新衣的時候,梅姨娘便站在後庭院裏,扯著嗓子叫:“青竹!青竹!出來吃東西了!青竹!青竹!裁縫來了,快來前廳來量尺寸!”

這時,小青竹便從她的小房間裏低著頭跑出來,她盡量不讓自己去看那張像冰山一樣的臉。她想著,母親去世的第二年,父親便將她和綠漪從外地帶回了家。青竹看那綠漪竟和她一般大小,想到父親的薄涼,幾欲淚下。

而她,梅姨娘,看似驚喜地牽過她的手:“喲!這就是青竹啊,這麼標致水靈呢,不要傷心啊,以後梅姨娘就是你的親娘了。”

她著水磨純青色旗袍,同綠漪一樣,眉眼,脖脛細長。青竹想,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等於我的親娘?

量過尺寸的衣服卻總是不合身,新鮮的食物卻總有股異味。

而綠漪總拿著她那一份,分大半給青竹,她說:“姐姐,我不大喜歡這些東西。”

那些時候,綠漪一邊用藥幫她塗著身上的傷痕,一邊掉下淚來。

青竹笑:“你母親打我,你卻幫我擦藥還流淚,不是有些怪麼?”

“姐姐,你不要怪我媽媽,她其實沒有那麼壞。”

“沒有那麼壞?”青竹冷笑:“虐待我不壞,那搶了好姐妹的愛人也不叫壞麼?綠漪有一天你不會也像你媽媽一樣吧?”

“姐姐!……”綠漪丟下藥,泣不成聲。這時青竹便拍著她的肩,安撫她,“好啦好啦,姐姐開玩笑的,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她們互牽著手,仿佛牽著一個真摯的不渝諾言。可是,在小青竹的心裏,那片疼痛的陰影卻似城牆邊的爬山虎,漸漸牽成了蔓,長成陰毒的瘤……

“走了很遠了吧,茶館也該到了。”青竹淡淡的說,她們穿過長巷,經過鱗次櫛比的街道樓巷,卻絲毫未見綠漪有停下的意思。

“再走會吧,我們有多久沒有一起走路了?”綠漪問。

“不記得了。”青竹道。不是她不記得,而是她不想去記。但是那後來的故事,在此時此刻此景此地,由不得她不去憶起。

那是大年初三吧。那天奚府裏滿是客,人頭攢動,觥疇交錯,廳外的庭院裏,家仆在放煙花。

煙花一叢叢的飛騰,燃燒,絢麗的五光十色此起彼伏,映亮大半夜空。

“姐姐!看煙花多美啊!”綠漪癡迷地望著煙火,扯青竹的袖子,發現她沒反應,詫異的看見她並沒有望向夜空,她循著她的目光望去。

難怪姐姐放著那般美麗的煙花不看,原是有人比煙花更奪目啊。綠漪看過去,便在心裏歎道。

那少年與她們一般年紀,十幾歲上下,身穿的是新式的白衫藏青馬甲,眉眼裏盡是孤傲。一個人站在沸騰的人群裏,安靜倦然,卻燦若星河。

十來年,她們從未曾見著奚府的客人中有這等卓爾不凡之人,輾轉打聽到,他原是望城藍府的長外孫,因其父溺愛新姨太棄他母親,他便隨母回望城外公家,隨母姓,單名:庭。

藍庭,藍庭,一念起這個名字,青竹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來。

煙花接二連三地飛上天空,發出巨響,她們就站在那絢麗的光華之下,少年的身側,遠遠地注視他那落寂的身影。

直至夜深,少年轉身,朝她們一望,那驚鴻一瞥裏夾雜了太多意味。漆黑的眼睛,眼神凜冽,更多的是孤獨與戒備。

而以後,青竹和綠漪卻是他在望城除母親外最親近的人。

他們在同一家學堂,一起入學回家,久而久之,便熟絡。他同她們說話,話不多,謹言慎微,總是留給她們憂鬱的側臉。綠漪叫他:藍庭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