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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觀物觀心(3 / 3)

有了相愛的篤定與安全感,他們對彼此無要求、無占有欲,不用在人前假秀恩愛,不需要任何形式上的證明,如曾震撼與感動過我的《白夜行》:

“我的天空裏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

因為有了這點愛的微光,讓兩個在塵世感覺寒冷的人,有了一些思念與牽掛入夢,生命仿佛增了靈感,刹時塵去光生,恍然覺得活著的一絲美好。

為了權欲,不擇手段奪人性命的祁同偉,不顧趙瑞龍的驚訝揶揄、嘲諷不屑,說他愛高小琴;八麵玲瓏,周旋於政商男人之間攻城掠地的高小琴對祁同偉說,“我什麼都不想要,我隻想和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守在一起,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好好地生活”;兩人窮途陌路時十指相扣,對彼此說,“這輩子遇上你,是我的幸運”……不是不讓人感動的。

當黑夜越重,星星越亮。

是被世人詬病的狼狽為奸,也是逃過生活日常一地雞毛的幸運眷侶,有一種命中注定叫無法替代、愛不另與,

“不能僭越的是生死邊界,可以融合的是心靈體溫”

隻要彼此相擁,在黑暗中並肩而行,便對世間毫不畏懼。

隻要擁有彼此的愛,即使天意難違,全軍覆沒,他們已勝天半子。

混亂的愛的自由和美麗

--讀金宇澄《繁花》

文/千樹

好友去年送了我幾套書,其中便有金宇澄的《繁花》與李佩甫的《生命冊》,這兩本書可以說我近年來讀過的最讓我為之動容的書了。

都大氣厚重,後者讓我感受到平原百姓的生命蒼涼,而前者乍讀顛覆三觀,看得心驚肉跳,讀罷掩卷長歎,百感交集,像經曆了一場長長的夢遊,夢裏縱觀了大上海的一群人,在兩個時代裏的命運浮沉。

《繁花》全書充盈著中國古典小說的謙恭、詩意和美感,深入淺出,許多的人、許多分散的點,看似隨意的閑話、嘮嗑,大篇幅表麵言行的白描,無一句評點,不時的神來之筆,絕妙的市井語言,卻抓住了最飄忽的人性與思想,活脫脫展現了一場動態浮世繪。

正如書中跋所述的那般:“口語鋪陳,意氣漸平,如何說,如何做,由一件事,帶出另一件事,講完張三,講李四,以各自語氣,行為,穿戴,劃分各自環境,過各自生活。”

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在《繁花》裏每個人看到的世界也都不盡相同,在文學價值上,已有專業的老師們做了許多精彩點評,例如:

“一萬個好故事爭先恐後衝向終點。”(佚名)

“優雅之野心,當今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文體”(張辛欣)

“少年,成長,婚姻,破滅,算計,較真,懦弱,欲望,死亡,寫的都是極尋常的事,底子是悲哀。作者的慈悲也冷靜,沒有多餘的感慨,處處點到為止,餘音不絕。”(幼葵)

“在《繁花》中,一切都在未成形的黑暗中,唯一牢固可以把捉的,是說出來的言語。言語就像舞台頂部的追光燈,一個人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那個人的世界就被照亮,一群人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那一群人的世界就被照亮,旋即,又接二連三隱入黑暗。” (張定浩)

做為一個傾心它的讀者,我便從自己相對淺陋的視角,記錄一些我的讀後感。。

『聲色』

當成人的世界隻剩下搞“腐化”

男女之事,源自天時地利,差一分一裏,就是空門。

——金宇澄《繁花》

“腐化、腐化,到處是搞腐化,今天張三和李四搞腐化,明天李四和王五搞腐化……”

《繁花》受到的爭議也在所難免,因為書裏麵幾乎每章都有鶯鶯燕燕、聲色犬馬的描寫,豆瓣上有句粗暴的點評,點讚者眾:“亂搞亂搞亂搞亂搞……也就是用上海話寫成的超長天涯八卦帖。”

我初讀時,也訝異於書中人設的尺度之大,裏麵的男男女女,仿佛盡是為了曖昧私情而活,書裏一開篇便從男角之一的陶哥嘴裏極致地描繪了街頭小販的私情八卦,書上的小毛與樓上銀鳳、送蟹上門的陶哥、文靜的5室阿姨等人物,儼然成了行走的情欲符號。

“獨上閣樓,最好是夜裏……男人覺得鶯聲燕語,吃酒就無心思。古羅馬詩人有言,不褻則不能使人歡笑。”

不過在聲色描寫的同時,書中亦極致體現了對複雜人性的探究,男人的老謀深算、女人的惺惺作態都有入木三分的刻畫,男女之事,盡在那一推一擋、欲迎還拒中。

“徐總說,女人麵前,我一般就是擺渡船,女人上船來坐,我劃到東,劃到西,地方一到,女人就下船了,隻有男朋友,可以長長久”

……

“汪小姐說,有一種女人,開口就談情調,談巴黎,談吃茶,談人生,這是十三點。開口閉口談小囡,奶瓶,尿布,打預防針,標準十三點。一開口,就是老公長,老公短,這是妖怪。”

阿寶與李李、康總與梅瑞、江蘇徐總與汪小姐、小毛與銀鳳、滬生與姝華、陶哥與小琴……宛如做了一場鴛鴦蝴蝶夢,夢裏酣沉香甜,醒時繁花落盡,一片荒涼。

書中敘情時相應的情景描寫,亦應景而詩意。

比如寫康總和梅瑞:“月亮露出雲頭,四野變亮,稻草垛更黑,眼前是密密桑田。康總覺得好笑,也感到月景尤為清豔,即便與梅瑞獨處,也是無妨。康總眼裏的梅瑞,待人接物,表麵是矜重,其實弄煙惹雨,媚體藏風,不免感慨說,夜色真好。”

比如寫小毛與銀鳳:“小毛放下茶杯,慢慢回頭看,隻覺胸前瑞雪,玉山傾倒,一團光,忽然滾動開了,粉紅氣流與熱風,忽然滑過來、湧過來,奔過來……小毛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一直朝後,滑入潮軟無底的棉花倉庫,一大堆糯米團子裏,無法掙紮……然後靜下來,一切完全解脫。世界忽然靜下來,空氣涼爽,雨聲變小。”

比如寫阿寶和李李:“阿寶與李李,四目相對。阿寶說,一切可以解決,有的是時間。李李漠然說,女人覺得,春光已老,男人卻說,春光還早。阿寶不響。李李雙手合十,講北方話說,寶總,請多保重。阿寶一呆。李李也就轉了身,獨自踱進一條走廊。阿寶不動,看李李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淡薄,微縮為一隻鳥,張開灰色的翅膀,慢慢飄向遠方。古話有,雀入大水為蛤。阿寶覺得,如果李李化為一隻米白色文蛤,阿寶想緊握手中,再不鬆開。但現在,阿寶雙拳空空……”

好一個弄煙惹雨、媚體藏風,字句裏不也是如此,藏納色彩、氣味、聲音、動感、意境……豐富立體,活色活香。

當成人的世界隻剩下搞“腐化”,那真是一種“混亂的愛的自由和美麗”。

『命運』

是人都挨過命運的錘子

年紀越長,越覺得孤獨,是正常的,獨立出生,獨立去死。人和人,無法相通,人間的佳惡情態,已經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涼的旅行。(姝華)

——金宇澄《繁花》

《繁花》中個人比較喜歡的人物有阿寶、李李和殊華。

寶總在鶯鶯燕燕中打滾,汪小姐、梅瑞等一幹風情女郎,都曾有心與之曖昧,他自有其審美,做為太極高手,在不動聲色中保持距離。

向來覺得真愛隻產生在有選擇的時候,金老爺子刻畫的人物都是符合現實而多麵的,阿寶愛慕過幼年靈秀的蓓蒂大妹妹、絳年玉貌的雪芝、欣賞其秀在骨的李李,又暗自觀察揣度,同多數男人一般在愛裏心意並不堅,因此才會因受到家庭的阻撓,而放棄了與小珍、雪芝戀情,讓李李也在試探與等待著,了斷了紅塵。

而李李與殊華是讓人哀憐的女性角色,都是被命運隨意撥弄,而扭曲變形的女人。風華絕代的李李,入睡偏要對著滿屋殘頭敗腿的布偶;熱衷文藝的上海姑娘姝華,最後麵目全非、成為世界裏隻有奶孩子的延邊媳婦……

歎初時的姝華是何等的清高孤傲,雖出口陰陽怪氣,稍嫌目中無人,但才情豐沛,眼中有光,後蹉跎到不便與熟人相見。

小毛的命途令人慨歎自不必說、梅瑞的富貴與潦倒大起大落、陶哥與小琴倆人關係的神轉折,“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有些套路化……

都在表達,幾乎是人都挨過命運的錘子,每個人都身負暗疾,隨著時代的變遷、時間的消磨、遭遇的不同等,呈現出命運無常、人間百態,從而轉動著紅塵這個萬花筒。

《繁花》講述的是人間,也是一場大型的“絕望”秀,書裏有各種糾纏,曖昧、腐化,唯獨沒有愛情和光明。

『城市』

處處人間煙火的斑斕記憶

“姆媽結婚前後,單,夾,呢絨旗袍,閃麵花緞,四開紡綢,平頭羅紡,豎點纀綢,顏色素靜,也有‘雨後天’,桃玉,悲墨,淡竹葉顏色,每一件,腰身絕細,樣式不一樣,滾邊包紐,暗紐,挖鑲,盤香紐,看似簡單,實在也是妖。”

——金宇澄《繁花》

看了《繁花》,有種感覺,金老爺子對時代流行的吃穿用度的研究,秒殺多少時髦青年。通過對梅瑞姆媽的旗袍、大妹妹等女性裝束打扮,還有阿寶、蓓蒂等殷實資本家幼年的精細食物、郵票、鋼琴細致詳盡到專業、有見地的描寫,一麵寫童趣與成長,一麵將大上海在不同時代裏的風情與時尚淋漓展現。

老式弄堂、新式公寓、各式工廠、國泰電影院、錦江飯店、流行過的軍體服裝、新流行藍白運動服……描繪了世情百態,也描繪出上海的城市記憶。翻開書卷,仿佛翻開了上海的曆史風情,儼然一本關於上海的百科全書,故事裏人每個人物,都能在地圖上找到相對應的印跡。

印象最深的是對大妹妹的穿著描寫:

“大妹妹的穿著,表麵隨便,骨子裏考究,日常藏青兩用衫,元青中式棉襖罩衫,顏色,樣子,相當低調,但懂行的人,一眼看出,料子全部老貨,無光絲錦緞,暗紋羅緞,甚至元青羽綾,裁剪上,必有考究暗襇,收腰,細節風致,是另有一功。夏季卡其長褲,瘦,但不緊繃,粗看樸素,其實是水媚山秀的精神。香煙灰派立司西裝褲,稍微寬舒的褲腳,燙線淡,極其自然。麵料不同,褲腳尺寸順勢來定,收放到位,走路的條感,流麗標致,是不同的風情。秋冬季法蘭絨長褲,據說改自爸爸的舊大衣,翻一個麵,甚至拚片,倒裁,天衣無縫,穿得身架更妙,婷婷嫋嫋。

大妹妹的原則,是‘三少不包’,顏色要少,式樣要少,穿得也要少,尤其後身要貼,但不可以包緊,這是相當獨立的態度,用以抵擋急功近利的女式黑包褲。一般服裝店賣的大路貨,大妹妹嗤之以鼻。春夏秋冬,走出弄堂,即便是夜裏,明眼人碰見,驚為天人……”

綜上所述,讀了《繁花》,讀了上海城的浮生,讀了那座城市裏顧影翩翩的男男女女,人聲鼎沸,細語喧嘩、哭哭笑笑中,鮮鹹濃香的人生,已快速褪成遙遠的記憶風景,繁花已落,南柯一夢。

“春病與春愁,何事年年有。半為枕前人,半為花間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