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習慣了，我們家鄰居也習慣了。
那時候住單位家屬院，樓房也簡易，鄰居串門基本上就是破門而入，要是誰家有事，自然就插門，沒事隨便進，都是同事，誰不知道誰呀。
在我們家，就經常聽到來串門的叔叔阿姨、大爺大娘說，“喲，老李又打孩子呢。”習慣了，連勸也不勸，“打完了說一聲，找你有事兒。”
我不怕挨打，疼痛在其次，但羞辱極甚。我第一次跟人打架，就是因為別的孩子薅我頭發，我覺得是故意羞辱我。揮拳就打，那次，差點把人打瞎了，我也響了腕兒。
我挨打，隻要我奶奶知道，就痛罵我爸一番，我爺爺冷著臉，一句話不說，惡狠狠地盯著我爸。
我爺爺奶奶有能力護著我，我爸一看這樣不行，所以才動了把我打發到鄉下讀書的念頭。據我爸那位教導主任同學說，我爸對她的囑咐是，“別打死就行。”那個大姨說，想起來，後脖頸子就嗖嗖冒涼氣，“你爸還笑著說的。”
老李這個人，才貌德俱全，喜怒不形於色，而且從來不開玩笑，真有跟他一輩子的朋友沒聽到他口出戲言，別人跟他開玩笑，他也不反感，就是不接下文，搞得別人很沒有成就感，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開學第二天就出事兒了。
鄉裏的初中，有早晚自習，晚自習第一節後，有個其他班級的同學敲我們班窗玻璃，“哎，你把李鍾毓叫出來。”李鍾毓就是我，可這個同學不認我，就喊了一嗓子，“李鍾毓，有人找。”
除了班主任、任課老師點名的時候喊我的名字，這個同學對我名氣增大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班裏人都看，當然是看他，後來我認識了他，喊我的這個同學，叫劉江，成了我的死黨。
我懵懵懂懂，站起來，出教室門，後麵無數雙眼睛盯著我，教室外的黑影裏，也有一雙眼睛盯著我。——整整一年，我都是他的獵物。
“你就是李鍾毓。”我說我就是。
“誰給你起的名？”我沒理他，但是覺得特別膈應，像吃了什麼惡心的東西，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也忘了，天有點黑，他看不見。
“問你呢，你聽不見？”他接著說，“你老實點。”
我知道，這人沒事找事，就是找茬來的，我被盯上了。我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打架，養成了察言觀色、趨利避害的習慣。
“我操你媽”，我揮拳就打了過去。
我打架的習慣是開口的同時就動手，絕不對罵，或者罵後再打，後來總結了一下，這樣做暗合道理，很科學。罵人，可以擾亂別人的心神，動手就占了先機。
一拳正掄到臉上，那孩子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一個趔趄。顯然他沒吃過這種虧，都被打懵了，正好這時候上課鈴響了，他忙不迭跑開，一邊跑一邊說，“你等著，你等著”。
我回到教室，穩當了一兩分鍾。架我打得多了，打過人，也挨過打，跟我打架的，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這一次也沒什麼兩樣，就是剛來就打架，有點不太適應。
我打架，可我不無事生非，關鍵是我不欺負人。像今天這一架，有點莫名其妙，絕對是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