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斯無法立刻相信，就這樣看著紙上的圖僵在原地。
像是要重新來過，門格爾輕歎一口氣。
「好啦，話題有點偏了。回到正題——生物在肉體死亡之後，『靈魂』會失去去處而在世界徘徊，這是大多數生物的正常過程。但是克勞蒂雅・範德爾在一度死亡的肉體被強行複活之後，恢複了意識，也能夠以『克勞蒂雅・範德爾』的身份行動。這個事實證明她的『靈魂』確實回到了她的肉體。從這個實驗結果得到的結論是——」
門格爾將雙肘靠在桌上，雙手在臉前交握，身體向前傾。
「湯需要專用的容器。我最感興趣的就是這一點。」
「……意思是，個人的靈魂需要個人的肉體嗎？」
聽到漢斯的問題，門格爾滿意地點頭。
「沒錯。如果用平底的盤子裝湯，湯一倒下去就會滿出來。如果把湯當成靈魂，盤子當成肉體，就會發生同樣的現象。這就是我的見解。每個生物都有靈魂和肉體，兩者是無法取代的存在，所以會互相吸引——不過，我並不是滿足於知道這些事情。我想知道的是更進一步的事情。」
「什麼事？」
日光燈閃爍得越來越激烈，同時，門格爾露出無畏的笑容。
「就是『能不能隨心所欲地操縱湯和容器』。」
漢斯皺起眉頭。不過，門格爾沒有理會，一臉得意地繼續說下去。
「生物的身體構造雖然複雜，但追根究柢，也隻是分子、原子、基本粒子的集合體。這些粒子沒有任何附加價值，隻是單純的物質。隻有靈魂寄宿其中，生物才算是生物。說得極端一點，我正在研究，隻要有靈魂，肉體應該有辦法處理。」
漢斯聽到這裏，想起伊格納茲經常使用的魔術。那是將自身生體情報轉移到屍體上，借此製造出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偶，再將意識送入其中，借此進行遠距離操作的魔術。漢斯以為這跟那個魔術是同樣的原理，正打算詢問門格爾時——
「有一種魔術是將自身生體情報複製到屍體上，借此進行遠距離操作。是同樣的原理嗎？」
「別把那種小把戲跟我相提並論！那隻是讓屍體的腦部變得跟自己相似，再對那裏發送電子訊號而已！跟『靈魂』的概念完全無關！」
門格爾突然大吼，明顯地表現出憤怒。那股魄力讓漢斯不禁愣住，不過他立刻張開雙手安撫門格爾。
「如果我有哪裏冒犯到你，我道歉。抱歉。那麼，回到正題——到頭來還是沒辦法吧？你剛才不是才說過嗎？『靈魂』與肉體是無法互換的。」
「所以我才想實現這個目標啊。如果真的成功，人類隻要靈魂還存在，就可以在喜歡的肉體上盡情活下去。這將是大陸史上，不，是人類史上最大的壯舉！」
孟德爾似乎陷入輕微的興奮狀態，說明時的語氣相當激動。他的雙眼就像打了藥一樣閃閃發光，臉上的肌肉也因為異樣的笑容而抽搐。
「……你的想法，簡直就像神話中出現的蠟製翅膀。」
漢斯雖然語帶諷刺，但孟德爾卻露出滿足的表情，輕輕點頭。
「挑戰神——這不是很好嗎？隻要證明我的頭腦足以和神匹敵，就是身為科學家最大的幸福了。不過，我可不打算墮落。」
漢斯像是放棄什麼似地長歎一口氣，閉上眼睛。過了幾秒後，他靜靜地睜開眼睛，重新看向孟德爾。
「差不多該做個總結了。說穿了，你打算在這座基地完成什麼？我聽說魯貝魯塔瓦正在開發取代騎士的強力戰士？」
「那種東西隻是順便而已，目的是為了調查『騎士聖痕』。就算我向魯貝特瓦的領主說明剛才的事情，他肯定也無法理解，所以我才和教皇大人套好說詞。說起來，『騎士聖痕』雖然隻被用來強化肉體，但本質上是能夠活用在更多用途的印章。透過將生物視為龐大的情報塊，就能夠任意操作對象物——我在研究的過程中，發現了這個印章的本質。隻要加以應用，就能實現我剛才說的肉體與『靈魂』的自由操作。」
「原來如此。那麼，你在這個基地想做的事情是——」
「利用『騎士聖痕』，人為地分離『靈魂』與肉體，以及任意融合對象物——如果順利的話，就能解決折磨這個世界的性別差異、天生的能力差異、人種歧視等無解的問題。這是非常有意義且有前途的研究吧？」
漢斯瞬間露出苦澀的表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要直接把你押送到騎士團總部。身為遵從神的信徒，我實在無法容忍你打算做的事情。」
「你果然還是無法理解啊。算了，沒關係。我會再請教皇大人放出來的。」
像是在說「好啦好啦」的門格爾，誇張地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這時，漢斯忽然想到一件在聽到「靈魂」的考察後感到在意的事情，於是向門格爾提問。
「……我想問一件事。」
「請說。」
「假設你的假說為真，那麼隻要沒有使用魔術消耗，死者的靈魂就會一直留在這個世界嗎？」
「誰知道呢？雖然我不太喜歡隨便亂說，不過一般而言應該是這樣吧。說不定除了使用魔術以外，還有其他能夠解放『靈魂』的方法。」
或許是對於這方麵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門格爾聳了聳肩，簡單地結束這個話題。
另一方麵——
「……死者的靈魂會一直留在這個世界，一心一意地等待解放的時刻——」
漢斯注視著收納著化為肉塊的亞人的棺型裝置——
「簡直就像是『邊獄』啊。」
最後如此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