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界式微，因為她害得眾人的希望隕落，蘇靜這幾日沒少受人排斥。
但她覺得這都是應該的。
她隻覺得這都還不夠。
要她為謝瑾瑜償命，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謝瑾瑜對蘇靜的請求不置可否，不說還也不說不好，好像在等待什麼一樣。
很快他就等待到了。
“蘇師姐。”
宋清臉上還帶著血痕，擋在秦江月麵前的步伐卻很堅定，如同護著小雞的母雞。
體會到這種感受，謝瑾瑜不禁微微側目。
“你錯了，這不是你僅能為他做的事。”
由於宋清的表情實在太正式誠懇了，蘇靜也迷茫了。
“……不是嗎？”
宋清肯定道：“不是，你還能為他做一件事。”
“什麼事？”蘇靜怔怔地問。
宋清挺直脊背：“照他說得做，離開這裏讓他如意，讓他心情好上一些，這不也是為他做事嗎？”
蘇靜呆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話。
她腳步不動，宋清正要再說點什麼，謝瑾瑜開口了。
“我不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當時要救的不隻是你，還有其他仙宗的同門，蘇師妹不用有什麼負擔。之後我會寫一封澄情書，讓其他人不要再為難你。你也不必覺得虧欠我，修界正是用人之際，我已經是這樣，你更要保重自己。”
蘇靜變了臉色：“我不是怕別人為難才來，師兄當真不懂我的心嗎？我……”
“你該走了。”
謝瑾瑜言盡於此，推著輪椅回了屋裏。
宋清愣了一下，趕緊追了進去。
蘇靜也想跟上去，可耳邊不斷回蕩著“你該走了”那幾個字。
宋清是他的未婚妻，她有追進去的理由。
而她又算什麼呢。
難道要當著人家未婚妻的麵，說出那些不該有的心情嗎？
隻要薛寧還在一天，她就沒有身份表露那些感情。
房間內。
宋清追上來的腳步很快被秦江月的眼神製止。
他抬起眼來，坐在輪椅上的人微微仰視站著的她，卻有種她被俯視的感覺。
“你也走。”
他簡短地言語得到同樣簡短的回答。
“我不走。”宋清又往前一步，“想讓我走？做夢來得快些。”
謝瑾瑜表情不動，一絲不易察覺的幽暗情緒在他身邊飄渺地環繞著。
他平靜地問：“不走，留在這裏等死？”
謝瑾瑜一句話把宋清搞得心慌意亂。
相信沒有人在聽到可能會死的時候還很淡定，特別是不久前才死過一次的人。
哦，謝瑾瑜這種除外。
他這麼說，定然不是他要傷人，他不是那種人，也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
這片地方唯一有點本事的，就是上麵送來照顧他起居的傀儡。
此刻傀儡正停在一旁，看樣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也沒有啟用的打算。
以前無所不能的人，大概也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個人問題都要別人幫忙解決的困境。
宋清劇烈地咳嗽起來，每次咳都會出血，血濺得到處都是，於是她知道謝瑾瑜說的是什麼了。
肺部疼得厲害，滿地鮮血，讓她想起穿書前在醫院看到人胰腺病發作吐血的樣子。
太真實了。
她踉蹌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撐著桌子，努力呼吸。
謝瑾瑜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其實接觸過一些後，宋清意識到，他確實和原身想得近似——他可能總是溫和待人，但溫和有時候也是一張一視同仁的淡漠麵具。
他顯然是一個很難被人發覺真正情緒的人。
就她見到他這段時間裏，他基本都保持著一種神情，古井不波。
“現在離開，去雲浮峰尋醫修療傷，還來得及。”謝瑾瑜不疾不徐道，“府主那一掌沒有收著力道，你若再留在這裏，就真的沒救了。”
宋清本來身體就不好，府主修為又高，這一掌不好好看看，是真的會出事。
她已經感覺到生命在流逝了。
但她咬牙盯著謝瑾瑜，很不想就這麼走掉。
這次走了他絕對不會再讓她進來，到時候這裏怕是會變得和青山峰一樣重重把守，她的計劃全都得重做。
不行，不能走。
宋清深呼吸了一下，肺部更疼了，她眼淚都冒出來了，可還是固執地坐在那裏不肯離開。
謝瑾瑜終於正視了她一些，具體眼神是什麼薛寧沒注意到，因為她現在顧不上別人了。
死亡的感覺可太熟悉了，她竟然有點習慣了？居然沒什麼慌亂，雖然手腳不利索，但情緒還是很鎮定，從乾坤戒裏掏出一堆丹藥就往嘴裏塞。
這些都是仙府分給謝瑾瑜的療傷聖藥，被她扣了下來，他整日在外忙，恐怕自己都忘了。
“這樣就行了。”
吞了不少靈丹妙藥，呼吸立馬順暢許多，宋清直起腰，哪怕滿頭是汗，還是笑意盈盈。
“還是那句話，想讓我走？做夢來得快些。”
她撐著桌麵站起來，靠近謝瑾瑜一些，成功見到白月光微蹙眉頭。
美人顰眉也是哀婉俊美，好看得無可匹敵。
可謝瑾瑜卻覺得心裏很不對勁。
白月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麵對其他人的時候倒是沒什麼奇怪的地方，怎麼感覺對著她的時候有點不太一樣呢？
折騰這麼一番，天色暗下來不少，蠟燭的光太微弱，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斑駁的光影讓謝瑾瑜的側臉忽明忽暗，兩人對視片刻後，他先別開了頭，執起腰間佩戴的弟子玉牌，那是即便沒有靈力，也能用來和仙府同門傳音的東西。
在他點亮玉牌的前一瞬，宋清眼疾手快地搶了過來。
她一手抓著玉牌，一手緊緊抓著他的手，突然被發現他的手好冰。
宋清整個人都被冰得激靈一下，望著他的眼神也變得有些錯愕。
謝瑾瑜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他靜靜盯著宋清握著他的手，顯然是想掙脫回來的，可嚐試幾次失敗之後，就不再繼續了。
不可能成功的事，實在沒有不斷嚐試的必要。
他就那麼看著，看啊看，看得宋靜尷尬地鬆開手。
她將手藏在衣袖裏，有些不知所措。
實在是謝瑾瑜那個眼神太難形容了，明明沒有什麼悲傷，可她就是感受到了無盡的壓抑。
一個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驕子，突然間連仙府裏人人都知道的半廢人都反抗不了了。
宋清捏緊了掌心的玉牌，上麵還殘留著謝瑾瑜指間冰冷的餘溫。
暖玉都被冰成了這樣……他身上的冷，比真正的屍體都還要冷。
宋清忽然背過身去，不去看謝瑾瑜的臉，低著頭翻著乾坤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