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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畢業分配(1 / 2)

鮮國慶做夢都沒有料到,當初被二指寬一張紙條打發去了崖坪小學,而且一呆就三十多年,至今未能跳出巴掌大的那片地兒。

崖坪在西山蓋那道大山梁子上。西山蓋橫亙綿延幾十公裏,排列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山峰。那些山峰長相好看,名字好聽,還生長著綱目繁多的各類物種。兒時,國慶尾巴一樣跟在幫人解木料回家的父親身後,看著血紅的太陽從遠處的山頂滾落下去,總是發癡發呆,胡亂猜想,山的那邊又是怎麼回事呢?

處暑剛過,秋蕎已耙種下地,可太陽噴射出的金黃色烈焰仍火辣辣地灼人。“立秋三日、退涼三尺”這句諺語,於今年並不靈驗。再過幾十天光景,秋蕎就收割進倉了。趁著農閑,鮮解匠又肩扛鐵鋸,手攥大號鋼銼,腰別鋒利無比的斧頭,進山給人家解木料,賺點苦力錢。解木料的大鐵鋸有成年男人高,比普通的三尺鋸威猛得多;鋸齒手指般粗細,排得整整齊齊,像一顆顆鯊魚牙齒,一看就背脊骨發涼。

九月一日,是開學的日子,要去學校報到的。老早,國慶就起了床,吃了東西,背著行李出門去了鎮上。他在縣城讀了三年師範,理應有份教書的正式工作,可臨近開學還心中無底,不知被指派到哪所學校。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除了會修地球,再無其他手藝。父親閑時進山去,給需要的人家解木料,趕集天到鎮上賣糧食,冬天還去貴州茅天售賣旱煙。母親最遠隻到過鎮上,也是趕集去賣菜園裏自產的蔬菜。他們認識的最大官員是鎮裏來的駐村幹部,自然也就指望不上去托熟人,走關係了。

從七月初師範畢業,國慶整個暑假都呆在家裏,感覺無聊得很。早上上坡幫父母幹些農活,逢一四七趕集天,偶爾他也到鎮上看看熱鬧。必不可少的,是去學校操場角落,吊在單雙杠上麵甩幾圈大輪環,來幾個支撐擺動和轉體,把鬆鬆垮垮的鐵杠拉得嘎嘎嘎作響,活動活動雙臂繃緊的肌肉,再就是與互不相識的人過過球癮兒。此外,與往年並無二樣。

煎熬之中,國慶在八月份去教辦問過一回。一位瘦個子老頭兒埋在報紙堆裏,扶了扶擱在鼻梁上的黑色眼鏡架,頭也不抬甩過來硬梆梆一句話:“教辦主任未到,還沒研究”,砸得他一個趔趄,慌忙從木門退了出來。研究是個啥?隻聽說過,國慶腦子裏搞不靈醒。晚飯桌上,鮮解匠表達了老農民的想法,希望兒子回村校教書,互相都有個照應。國慶猛然間站起身,看見母親正瞪眼恨著父親,又坐下了。

父親催促下,國慶背著姐姐出嫁時留給他的嶄新大紅花被子,以及白色木紋被土漆漆得黑油油、亮閃閃發光,照得出臉上的青春痘印,可以當鏡子使用的杉木箱子,終於出了門。太陽剛從木屋右邊山頂冒出來半個腦袋。母親站在屋簷角落,沐浴著晨輝,正撩起圍裙抹擦眼淚,與兩個姐姐出嫁時一個樣子。看著母親黃金般孤獨的身影,國慶心裏陡然生長出惆悵來,有些不舍了,竟然邁不動腳步。

盡管,接待他的老頭兒一改上次的傲慢態度,滿臉堆著擠出來的笑容,和藹可親地告訴他必去之地。從教辦一出來,國慶心中就一陣苦悶,擺明是對分配結果非常不滿。有了工作比沒有工作還要糟心,知道工作地比不知道更加難受,想象過被支派到偏遠之地,沒有想到是去崖坪小學。他對教辦那幢灰色的七層樓磚房也心生厭惡。教辦樓青灰色的火磚,以及眼前的所有灰色物體都讓他惡心,令他頭疼,使他惱怒。懸掛在頭頂的太陽也蒙上了一層灰布,放射出明晃晃的灰色光芒,照得他通體透明,心底升騰起灰濛濛的一片潮氣。他看不清世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