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沈以默收拾了房間，躺在床上難以入睡，她又拿出照片來看。
照片中的小女孩是她，小男孩卻不是和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盛禹銘，而是容家收養的另一個孩子，但不是以養子的身份，而是她的小保鏢。
他叫容恒，比容悅要大一歲，同樣被收養，兩個孩子的待遇卻截然不同，一個小姐，一個保鏢，容恒是個纖細敏感的孩子，他內向且自卑甚至有些自閉，從小就知道自己和身邊的小少爺不同，每天隻會默默地跟在容悅身邊，就像條形影不離的小尾巴。
容悅不喜歡容恒，他雖然模樣可愛，卻一點兒也不會討她歡心，對誰都冷冰冰的，她喜歡隔壁家自信又傲氣的大禹哥哥。
容恒在容家長大，十六歲的時候出國留學，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甚至和容家斷了聯係，容爸爸曾經在氣頭上怒罵，說他看走了眼，容恒不是隻忠誠的狗，他的本性是白眼狼。
容恒離開的時候是不告而別，容家沒有人相送，容悅起初不太適應，沒幾天也就忘記了，容恒的存在感弱得就像空氣，卻沒有空氣那麼至關重要，少了他，無關痛癢。
很多年了，沈以默幾乎記不起容恒的模樣了，隻依稀記得他有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比很多女孩子都要漂亮。
不知道二十五歲的容恒，會是個什麼樣子。
夜裏，沈以默又做噩夢了，夢裏依然是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兩輛車子相撞發出刺耳的巨響，她滿臉的血汙，跌跌撞撞地下車，眼睜睜地看著對麵的車子起火、爆炸……
沈以默猛然驚醒，看到床邊有雙焦急的眼睛，瞬間冷凝變得波瀾不驚。
是湛西。
沈以默仍然驚魂未定，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驚異地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你很吵。”湛西說，平鋪直敘的表達，絲毫沒有夜入女人房間的窘迫和愧疚，反倒有幾分不滿，她吵到他了。
“抱歉。”沈以默捂著臉，腦子裏一片混亂。
湛西忽然抓住她的手，盯著她充滿驚惶的眼睛，“我以為你很大膽，你在害怕什麼？”
是啊，明知道對方是個殺人放火都敢做的壞人，甚至曾經對自己出手，她還敢心安理得地留下來，可不就是大膽嗎？
“我……”沈以默試圖掙脫他的手，但這個男人的力氣並不比盛禹銘小，她一個激靈，突然想到什麼，問，“湛西，你知道三年前發生的那場車禍嗎？”
話問出口，沈以默自己先愣住了，那個可怕的夢魘一直糾纏了她好幾年，她對盛禹銘都隻字未提，卻在這個還很陌生的男人麵前輕易地敞開心扉。
或許，是因為相信了他是一直在調查她的私家偵探，他知道她很多事，包括隱私，所以沈以默潛意識裏信賴他。
湛西神色不變，淡淡的語氣似乎帶著誘哄：“說出來，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你會好受些。”
他聲音低沉，沈以默像是受了蠱惑，雙眼迷離，喃喃道：“我記得，從蘭爵離開後，天一直在下雨，我一直在哭，有尋死的念頭，想把車子往江裏開，結果一聲巨響，兩車相撞……”
“我也不知道是誰先撞上誰，後來我被送進了醫院，盛禹銘說他曾找過我，卻沒能找到，也完全沒聽說過那場車禍，沒有人再過問，沒有人追究也沒有人在意，可是我明明記得，那輛車爆炸，車主並沒有出來……他一定是死了！”
沈以默抓著被子，驚慌失措的樣子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不知道車裏有幾個人，我身上，背負著一條甚至更多條人命，我是不是……不配得到原諒，也不能擁有幸福……”
所以，她被沈家母子要挾，被許雋堯羞辱，被盛禹銘傷害，她都不怨，也不敢怨，她覺得自己所受的苦難，都是報應。
湛西伸出手，放在她頭頂，沉聲道：“冷靜點，不要妄斷他人的生死，他若死了，是他的命，你還活著，是你的運。”
“可是……”
“沒有可是，”湛西低吼，“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那我告訴你，是那輛車撞的你，他是肇事者，他死有餘辜咎由自取！”
“真的嗎？”沈以默將信將疑，雙手緊緊攥著湛西的衣角。
她當時的樣子，脆弱得像隻迷路的小動物，大多數男人對這種女人是沒有免疫力的。
湛西頓了一下，抓著她的手冷冷地甩開，“我說過，不要質疑我的工作能力。”
他這句話，比任何安慰都要有用，沈以默笑了，眼角還掛著淚水，卻笑得很明媚，她說：“謝謝。”
“笑得真醜，”湛西別過臉，難得溫柔地說：“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