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你去打電話叫英姨過來。”佟瑞說：“我是說認真的，不然今晚怎麼過，難道好意思老去麻煩鄰床嗎？”勒大富低下了頭：“我，我不知道她的電話。”“那你能叫村裏隨便誰去幫我們叫一下嗎？”佟瑞想到了村長兒媳商店裏的電話。“我媽這會可能回去了。”勒大富說：“但是等到她回到應該都要晚上去了，再說了，我現在也沒法跟我媽說讓她去叫。”看著眼前這個無能的懦弱的男人，佟瑞閉上眼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再睜開時她說：“我渴了，你能倒杯水給我喝嗎。”等喝完水，她又說：“我餓了，你能去買個飯給我吃嗎？”勒大富站在病床前，唯唯諾諾，似是有什麼話要說。佟瑞問他怎麼了，他才說走得匆忙，都沒帶錢。“那，剖腹產的錢還欠著？”“不，雪英他們先墊付了，回頭我們再還給他們。”勒大富說。佟瑞明白他說的“我們”其實是指她佟瑞，歎了口氣，佟瑞指示著勒大富從行李箱裏掏出了一筆錢，足足有五千元。這麼多的錢，勒大富拿著都在顫抖了。佟瑞抽出一張鈔票遞給勒大富：“你去給我買個飯吧。”把餘下的錢裝在小包裏，塞進枕頭下。幸好醫院裏有月嫂服務，佟瑞定了兩天，一邊思索著怎麼聯係上英姨。見勒大富顧左右而言他，佟瑞忍不住拆穿了他：“你不敢叫英姨來，是怕你媽罵，是不是？”“沒有，哪有的事。我這不天天無時不刻陪在你身邊嘛，你還叫英姨來幹什麼？”勒大富說。“你會照顧寶寶嗎？你會照顧我吃飯喝水嗎？你懂女人嗎？”佟瑞說著但覺鼻子發酸，失望像瘋長的藤蔓，爬滿了她的心。“這不是有護士照顧著嗎？”勒大富說。“這護士是我花錢請來的月嫂，又貴，照顧得還不好。”佟瑞說。“那，我們回家吧，今天都第二天了，叫醫生把藥給我們開上，回家如果不行，找雪英給你上藥，好不？”勒大富哄小孩般地說。佟瑞冷笑：“那這冰袋呢？你家有冰箱嗎？”勒大富便蔫了，不言語了。“算了吧，我妥協，我還是定半個月的月嫂吧。”佟瑞無奈地說。“那……”勒大富欲言又止，見佟瑞鼓勵他說下去的眼神，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說：“我能不能先回去，孩子的功課不能落下，這很快就要期末考試了。”勒大富啊勒大富，佟瑞看著他，眼淚不停地往下流，為何你已為人父，行為舉止還是如此幼稚，自己的親生兒子，還不及你的那幫學生麼。況且，住院也就半個來月，為什麼就耽擱不起？勒大富看著佟瑞流淚，有些慌張，卻又堅定地看著她。帶著對勒大富的又一次失望，佟瑞點了點頭，也不再提叫英姨過來照顧的事。錢真是最美好的東西，佟瑞和寶寶，在沒任何親朋好友照顧的前提下，依然在醫院住了佟瑞自認是來到貴州之後過得最舒服的半個多月，自由又自在，都有點不想出院了。勒大富這次來得還挺早，七點多就已辦好手續，笑咪咪地在病房等著佟瑞收拾收拾。照路程來算，該是天還沒亮就出發了。同來的還有老三和柳老五，佟瑞和他們開玩笑說：“出院而已，不用兩部車來接吧。”老三和柳老五對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老三說：“相比勒老師對我們的娃子們的付出，我們這點接送不算什麼。”佟瑞看了勒大富一眼，勒大富靦腆地笑了。老三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勒大富抱著寶寶，佟瑞戴著帽子全套武裝，出得醫院來，但見冬日的陽光很是明媚，已有拉出來的條幅寫著歡慶春節，樹上光禿禿的枝丫上也有嫩黃得近乎透明的疑是綠芽就要冒了出來。一切都是這麼美好。車子顛簸著開動，佟瑞端詳著熟睡的寶寶可愛安詳的臉，又覺得充滿了希望。回到家，卻是不出意料的一貫的空灶冷鍋，嚴姨的房間敞開著，代表著主人又出去玩了。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搬到家裏，柳老五提著兩隻大竹籃，揭開籃裏的鍋蓋對佟瑞說：“嫂子，我媳婦說沒什麼好東西給你，就燉了些雞和豬腳，給你補補身子，這些雞都是自家養的，你放心吃。你是廣東人，應該不吃辣，所以沒放辣椒。這還有幾套小孩衣服，也是我媳婦買的，恭喜你喜得貴子。”老三從車上搬下一隻大箱子，打開來，是滿滿一箱放了防止撞碎的木屑裏的雞蛋：“雞和豬腳被他柳老五給燉了，我媳婦兒說，那咱家就送雞蛋吧，這是自家雞生的，你吃完了說一聲，我再拉一箱過來。媳婦兒說還有米酒，已經去她娘家拿了，明天就給你送過來。”“這……怎麼可以？”佟瑞受寵若驚。“沒事，我和媳婦常年在外麵跑，大娃要照顧小娃，還要看牛，沒法去上學，多得勒老師晚上過來教他認字，這點東西不算什麼，隻是一點小小心意。”柳老五說。勒大富不好意思了起來：“我教娃是自願的，不求回報的。”“要的要的。”老三說：“你對我們好，我們自然得對你好。禮尚往來嘛。我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先走了。”送別他們，佟瑞隱隱聽到他們的議論聲：“這做婆婆的沒去醫院，現在還不在家？”“就是，過份了啊。”不知道勒大富有沒聽到，反正他尷尬地對著佟瑞一笑。抱了一會寶寶，他說：“佟瑞，我還要去學校，你自己能照顧寶寶吧？我今天早上跟我媽說了，要她今天早點回來。中午她要是沒回來，你就先吃那些雞肉吧。我晚上早點回來。”說著人已到了門口。佟瑞聽著他開門遠去，正想著怎麼去找英姨，英姨卻在門口拍起門來。吃著英姨做的熱氣騰騰的雞湯麵條，佟瑞幸福地說：“英姨，還是你好。你都不知道這些天我在醫院吃那些清淡得幾乎沒味道的飯菜有多難受。”“喲，我還以為你享受得不想回來了呢。”英姨說：“嚴姨說你在那花高價錢，十幾個人伺候著你呢。”“她這麼說？”佟瑞生氣了：“不來照顧就算了，我花自己的錢，關她屁事，真懷疑她是不是孩子親奶奶。”“是啊，好多人都在說她，兒媳坐月子都不去照顧。”英姨唉了口氣，又說：“佟瑞，不是我說你啊，這村裏閑人閑語的，說你那麼有錢，是做那行的。這也難怪他們，你長得這麼漂亮，還肯嫁到這窮鬼地方來，你可知道村裏的姑娘多醜的沒人要的都拚命往外嫁……”“什麼？”佟瑞聞言傻了，自己確是有不堪回首的過去，但沒想到原來自己在這個村子是這麼不受歡迎，佟瑞不由得重新審視起和勒大富過一輩子的決定。再窮再苦她都能捱過去，錢也相信靠勤勞和努力能賺得到，但是，口沫卻是能淹死人的。還有半個月才能坐完月子，佟瑞想了想，妥協地又交了一千元給嚴姨，嚴姨拿了錢，也就每天打麻將的時候順便買了些菜回來，對於英姨過來幫佟瑞做飯洗衣帶孩子，嚴姨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起來。隻是有一次，阿拉嬸私底下問佟瑞給了英姨多少錢的時候，佟瑞才明白嚴姨原來是這麼想的。其實，直到現在，英姨也沒拿佟瑞一毛錢。這天佟瑞硬是塞了一千元給英姨：“英姨，這點錢你拿著。你知道嗎，我在醫院半個來月，請了個特護，就花了五千來元。你這麼幫我，這點錢隻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不要嫌棄。”英姨說：“你現在沒上班，真的有錢嗎？勒大富有多少工資村裏人都知道，隻有嚴姨一個人在懷疑。坐吃山空啊，你還是留著吧，將來帶孩子，再加上這裏沒什麼工作可做的。”“英姨。”佟瑞說：“我打算等孩子大點，就去深圳打工。所以，你不用替我擔心。我最高興的，就是在這裏認識了你。”“等他多大？你放得下？嚴姨看來是不大會管你寶寶的。”“不知道，我也迷惘，到時再看怎麼辦。”年關漸近，勒爸沒有回來的意思。除夕那天，英姨過來把勒家上上下下清掃了一遍，當然，經過嚴姨的同意，把她房間也做了一遍清潔，結果掃出來的垃圾讓英姨瞠目結舌，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零食包裝袋、糖紙，夾雜著不少的堅果殼，以及零星的桔子皮。裝了好幾袋子，才把垃圾裝完。農村的過年，就是到處劈裏啪啦放鞭炮。大年夜，寶寶被嚇得哇哇一直哭個不停。嚴姨還在蓮嫂家串門兒。勒大富對哄孩子也不得要法。幸好英姨過來，抱著哄了兩哄，孩子終於安靜了下來。“神了。”佟瑞笑著說。“要這樣抱，他才舒服。頭要讓他靠在胸口，給他足夠的安全感……”英姨向初為父母的小兩口傳授著育兒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