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的親朋好友，或圓或方的桌子，被籬笆和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塑料綠植藤蔓圍成一個個相鄰而又獨立的小天地。多人的桌上擺著多支蠟燭的燭台是熱鬧，兩人的桌上擺著一朵或紫或黃的蓮花蠟燭是浪漫，一家三口的桌上擺著稻草人造型的蠟燭是溫馨……店名也很有意思：燭舞豔陽。佟瑞猜想這家的老板肯定是一個很有詩意的人。菜被很精致地裝在造型獨特的碟子裏，這就是傳說中吃不飽的晚餐麼。鋼琴曲如水般在餐廳各個角落流淌，氣氛舒適輕鬆又不失高雅。盛總早已和眼睛哥記者聊得正歡，入座完畢，佟瑞這才看到旁邊還有一個大美女，燭光映襯著她的臉，這是一個像關之琳般美貌，卻又比關之琳多了些柔媚的女子，寬大的衣服卻襯得她更是飄逸。“你這衣服真好看。”佟瑞忍不住說，伸手摸了一下，柔且滑，價格不菲的蠶絲麵料。“是嗎？”美女笑著，說了一個牌子。佟瑞汗顏於自己的不夠時尚，竟是沒聽過的。盛總介紹了一番，美女是某電台的主持人，眼鏡哥則是她那電台的記者。那天眼鏡哥去挖掘當地特色美食，見到佟瑞的店開張很多人圍觀，記者的敏感讓他也湊了過去，誰知是和美食無關的便利店，正待離去，被盛總捉住。“你不是在找深圳特色的美食嗎？香港回歸了，離香港最近的便是深圳，深圳所賣的港貨裏，也有很多全世界各地進口的美食啊，這也是深圳的特色美食之一啊，哈哈。”盛總說。眼鏡哥說：“盛哥說得對，這一期總編看後大點頭，讚我眼光獨到，說有空要帶朋友去盛哥店裏轉轉呢。對了，盛哥的深圳特產手機片段，我已經轉給姍姐了。姍姐，你跟盛哥說下。”被稱做姍姐的大美女對盛總說：“我給你想出的口號是：民族的，世界的。你覺得怎麼樣？”“好，哈哈，好。”盛總豎起大拇指：“不愧是電視主持人，高，實在高。”姍姐被誇，高興地說：“盛總，我看得專門給你做一期，反正最近我們在挖掘深圳特色美食。手機現在也在普及，像這樣的深圳特色產業，也是很有做頭的。”盛總一聽自己要上電視，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還是很高興：“我就不用上電視了吧，我隻是一個小股東而已。我們在華強北有好幾家店，如果你們有興趣，歡迎來看看----專車接送。哦對了，如果姍姍不嫌棄的話，我盛某奉上自己生產出來的手機一部，讓你們試用，指教。小東你也有哦。哦哦，小安見者有份，小安也有，哈哈。”安國柱連連道謝：“盛總，聽說你那天在不付錢的情況下，讓舞獅隊舞了兩次？”“哈哈，這沒什麼，我跟他說這是大電台，上大電視，要跟他收廣告費呢。真的沒什麼，雕蟲小技，哈哈，哈哈。”安國柱連連表示佩服。“小安啊。”盛總突然說：“羅總說你有一批貨有問題，他有點意見哦。”“啊？”安國柱一驚：“多謝盛總提醒，我明天一早就去拜訪羅總。”“哈哈，小安你這鬼精靈，你是怎麼知道羅總每天早上要去公園跑那一圈的？”“是，是美姐告訴我的。”安國柱有些局促地說：“安國柱對盛總，沒什麼好隱瞞的，希望盛總能體諒我們小人物的艱辛，不要告訴羅總這些，免得他誤會。”“那你就隻能裝作和他偶遇羅？”盛總說著舉起了杯，對安國柱說：“敬你一杯。”安國柱忙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兩人一飲而盡。佟瑞又一次看得雲裏霧裏，姍姍卻微笑不語，看來自己的閱曆確是尚淺啊。接下來基本上是盛總和姍姍在暗裏明裏調著情，安國柱和眼鏡哥在旁邊附著和。佟瑞看著盛總那張春光滿麵的臉，心裏有些發酸。他不是說他要追求她麼，為何又當著她的麵如此和別的女人打得火熱？自從那晚撞紅之後，佟瑞發現自己對盛總沒那麼抵觸了，甚至有點隱隱地喜歡起他來。多金，幽默，且精明得不著痕跡。或許張愛玲說得對，要到達女人的心，先得經過女人的X道。雖然當晚她的X道紅娘子當關，盛總沒能順利通過，但為何，自己對他竟生出些許情愫？要到達男人的心，得經過什麼？胃嗎？對於現在吃飽喝足美女包圍左右逢源的男人來說，老一輩的通過胃還有效嗎？或許對於癡情的或是比較老的七零年代來說，通過胃還是有效的。孫總又來了，又是在冰箱前一站大半天，等英姨買菜回來，又纏著英姨給他做上次的獅子頭。“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喜歡吃獅子頭。”英姨忙活著，對站在旁邊的孫總說。廚房不是很大，孫總在英姨的驅趕下還是賴在她身邊，默不作聲，高大的身軀占了廚房大半的轉悠位。“因為我媽還在的時候，經常做獅子頭給我吃。”“哦，尋找媽媽的味道？”“她走後，也有人做出這樣的味道。”孫總沒理英姨，顧自說著：“可是我不懂珍惜她……”英姨急急從廚房裏出來，對著佟瑞指著廚房示意，臉上的表情奇怪至極，佟瑞忙跑到廚房，但見孫總蹲在地上，寬大的手掌包住了整張臉，但從指縫迸出的淚，以及壓抑的嗚嗚聲，都表明著，他這是，在哭？“你就這點出息？”佟瑞歎了口氣，蹲了下來，撫著哭得不可抑止的孫總的肩背：“所愛的人過得幸福，你應該開心才對。”“對不起。”孫總壓製著自己的情緒，哽咽著說：“從小家裏人就不喜歡我，說我命硬克親人。隻有我的媽媽，把我當寶貝。娶了老婆，也是不被當人看，隻有她……”佟瑞攙扶著他，走向客廳，英姨急忙上了菜，一邊用眼偷瞄著孫總。佟瑞說：“好了好了，你嚇到英姨了。”孫總抬起頭，眼睛通紅地給了英姨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最近工廠怎麼樣？還是很不順心？”佟瑞說：“要不我捎帶著幫你做些銷售吧。過幾天我要去上班了。”“做銷售嗎？”孫總用紙巾擦拭著臉：“從采購改做銷售，從上帝改做孫子，這落差你接受得來。”“沒什麼接受不來的。”佟瑞笑了笑：“她還是那麼欺負你？”孫總沉默，在曾經下屬麵前承認沒了梁生沒了她佟瑞，他就隻有挨打的份。佟瑞歎了口氣：“我現在認識的人中，基本上沒什麼人適合遊說他投資你的工廠的。盛總你認得啦，很精的一個人，不像梁生那麼有人情味。梁生……”“是的，梁生很有義氣，是我遇到過的人中最有義氣的一個。好懷念那時，你和梁生……”孫總意識到什麼，急忙打住。佟瑞又是笑了笑：“沒什麼，都過去了，我沒什麼了。”繼而又看著孫總說：“我都放下了，你怎麼還舊情綿綿的，不像個男人。”孫總知道佟瑞在開玩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佟瑞做了第一個顧客之後，連著幾天，手機櫃的第二個顧客還是沒有出現。看的人倒是不少，但都是看看、摸摸就走開了，無論小燕多麼熱情地推薦。小燕高漲的熱情慢慢地冷卻，臉上甚至呈現出了淡淡的沮喪與憂傷。倒是手機櫃後的布娃娃，花花綠綠地吸引了不少孩子，也有很多人問價，在得知這些隻是手機的贈品後，大都掃興而去。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連著幾天進到店裏來，站在手機櫃前，大大的眼睛，手指放在嘴裏含著，也不說話，看著布娃娃牆，一發呆就是大半天，然後默默地離去。小燕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因為她所站的位置隻是一個角落，也沒防礙到別人，小燕也就由著她去了，隻是見到她時臉上不免顯出厭惡來。對於小燕帶著鄙夷的驅趕眼光，她倒是處之泰然，是她年齡尚小看不懂，還是說，這是個有什麼問題，比如自閉症之類的孩子？這天她又走了進來，佟瑞也跟了過去，彎下腰低下頭，佟瑞盡量采取和她平視的角度發問：“小妹妹，你家住在這附近吧。”小女孩點了點頭，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看她的穿著，也不像窮人的模樣。佟瑞笑了：“喜歡這些布娃娃？”小女孩瞪著大眼睛看著佟瑞，水靈靈的眼睛清澈黑亮，突然間就打動了佟瑞心的某一角。“最喜歡哪個？”佟瑞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小女孩聞言幾乎沒有猶豫地把含在嘴裏的食指撥了出來，筆直地指向布娃娃架，是靜香，穿著漂亮的粉色衣裙，其中一隻眼睛調皮地眨成半邊月牙兒。出於對童年的懷念，這隻月牙兒般可愛的小靜香，佟瑞家裏也有一隻。“我也很喜歡這一隻，你跟我一樣的愛好。”佟瑞對她笑笑，從布娃娃架上取下靜香，遞到她的手裏。小女孩錯愕地張大了嘴巴，及至迎上佟瑞肯定的眼神，這才突然尖叫一聲，抓著布娃娃往外飛奔，佟瑞的“路上小心”甚至她都沒來得及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