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喝了一句“你幹什麼？”小女孩沒理，竄過她身邊，迅速地消失。中年婦女卻並不急著去追，而是折進店裏，趾高氣昂地說：“那破玩意兒多少錢？”嘴巴張成O型的小燕這時反應過來：“那布娃娃是買手機送的，沒有價錢的。快把她追回來，不然我的手機可咋麼賣……”“手機多少錢？”中年婦女打斷小燕霸道而又極不耐煩地問。佟瑞忙阻止小燕，說：“你是小女孩的媽媽吧？不好意思，我想你誤會了，我們這布娃娃不賣的，是我送給她的，她喜歡的和我喜歡的是同一個娃娃，所以希望你……”“老娘問你們一個破手機多少錢？五百元足夠了吧？”中年婦女說著就在口袋裏掏，掏了大半天，隻掏出一串鑰匙，這才有些尷尬起來：“娘的，忘了帶錢。都是那小神經病害的，成天神經兮兮的，搞得我也快變成神經病了。”小燕這時出聲了：“算了，這布娃娃，就當是我們施舍給神經病的好了，這病啊，太值得同情了。”佟瑞忙製止小燕繼續冷嘲熱諷下去：“這位媽媽你先別生氣，這都誤會。我見她那麼喜歡，就送給她，交個朋友而已。還有啊這位媽媽，不能說自己孩子是神經病的……”誰知佟瑞這一番溫柔的話卻引起了中年婦女的極大火氣：“娘的！老娘哪點像媽媽了！老娘未婚！”說著挪著肥胖的身軀，冒著熱騰騰的怒氣，一邊咒罵著走了。“真是大神經病帶著小神經病，全家都神經病！”小燕朝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小燕，快別這樣說人家。”“我還沒說你呢佟姐，你怎麼可以隨便把贈品送給人家？”“哎呀，別生氣嘛，回頭我就把我家那隻拿來給你補上。”“你的那隻都被你剪了標簽吊牌了，怎麼可以……”“哎呀這個贈品客戶不會介意這些小細節的啦。這樣吧，請你吃個麻辣燙？我這就去買。”佟瑞忙開溜。身後傳來小燕的話：“好吧，你是老板娘，你說了算吧。”佟瑞調皮地暗地裏吐了吐舌頭。因為不是周末又值大中午休息的時間，港貨店裏沒有顧客。小燕沮喪地趴在手機櫃上，盯著裏麵閃閃的手機發呆，突然她抬頭說：“佟姐，我發現一個問題。”在佟瑞探詢的眼光下，她又說：“你有沒發現，咱們賣的手機，跟盛總送咱們的手機有什麼不同？你看，這部手機，盛總跟我說是熱推首選的，但它的功能真的好少。除了電話、短訊、音樂外，其它別的任何功能都沒有。再看款式，越看越難看。我說我咋就賣不出呢。”小燕泄氣地把手機扔到櫃台的玻璃麵上，手機如棄孩委屈地旋了幾圈。“快別這樣。”佟瑞走過去，拿起手機仔細端詳把玩：“盛總會把它放在咱們店裏銷售，自有他的原因。不要在乎貨物是什麼樣的，咱們作為銷售，該想的是怎麼找對消費者，把它賣出去。”冬日明晃晃的陽光把港貨店射了個金光燦爛，以致店裏天花板上的節能燈，像是布娃娃上的珠寶般，成了虛假的擺設。佟瑞突然間靈光一閃：“小燕，你說，咱們去弄一台夾布娃娃機放在店門口怎麼樣？”蔫蔫的小燕迎上佟瑞的興奮，待至意會過來，也是興奮起來，連連讚同。“那就這麼決定了，今晚我就去找盛總。”“今晚就去找盛總……佟姐，你壞壞哦。”“哎喲喂，我的小燕大小姐，你老人家想哪去了。人家盛總有老婆的，你這是要你佟姐背負小三罵名嗎？”“小三咋了，小三咋了的，要做小三還得有那姿色呢。像我小燕這樣的糟老婆子……”“好了好了，少在我麵前炫耀了，知道你糟老婆子有好老公子疼著了。”說到老公，小燕甜蜜地發笑。“對了，為什麼不叫你家小寶貝過來玩兒，我就拜訪你媽媽的時候見過他一次，好想他了呢。”小燕興味索然地說：“你知道的，店裏生意沒啥起色，讓他來這玩？還沒那心情。”佟瑞正待說服她，小燕對著門口說：“有事嗎？”一個農民工模樣的壯漢，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地走了進來，隻是在走進來之前還是仔細拍了拍自己雖顯破舊但還算幹淨的衣衫。“我……我想看一下手機。”農民工說。“看什麼看，去去去，本小姐沒那空。”又是一個看看不買的，這引起了小燕極大的厭惡。佟瑞忙繞進櫃台，對小燕說：“大中午的你休息一下吧，讓我來。”不等小燕答應，便替了她的位置，對農民工說：“你要哪款。”許是她的和氣鼓勵了農民工，他站到櫃台前，掃視了一遍，抓了抓頭，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知道哪一款。我要能打電話的。”小燕在旁邊失笑：“手機不能打電話？什麼智商？”佟瑞拿出小燕剛說的那部盛總說要熱推的手機：“你看這部怎麼樣？”農民工拿在手裏，把玩了一下，臉上漸漸顯出愛不釋手的興奮，待聽到價錢，臉上又黯然失色起來。“你有多少錢呢？”佟瑞問。他說了一個數。佟瑞又從手機櫃裏摸出一部，遞給他，他把玩了一下，搖了搖頭，遞給佟瑞，眼光還在那部熱推的手機上流轉不舍：“我是買給孩子他媽的，我媽媽摔到腰了，她得回去照料。她的生日又剛好過去沒幾天，我想買個手機給她，這樣我才能打給她，不然她要走很遠，才有商店可以打電話，我爸精神有些問題，我媽又不能離人，這樣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聽到她的聲音了。”農民工說著竟有些哽咽起來：“我現在回去找人借錢，看能不有借到。孩子他媽明天就要走了。”說著又望了望門外。佟瑞想起在貴州的那段日子，不由得有些心酸。門外斜斜地停著一輛破舊的單車，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正以奇怪的平衡感坐在那上麵，破舊的棉襖看起來像是撿來的，髒兮兮的小手拿著半隻灰蒙蒙的饅頭，正安靜地啃著。“那外麵是你的孩子？”農民工點了點頭。“快讓他進來吧，萬一摔下去可咋辦。”農民工笑嘻嘻地，臉上甚至有了些自豪：“他不會摔的，很聽話的，我們去上班，他就在家裏。”“自己一個人在家裏嗎？”說話間佟瑞已把小男孩抱了進來，把他放在櫃台裏的椅子上，從貨架上拿了一支娃哈哈，插上吸管，遞給小男孩。小男孩驚恐地看著同樣錯愕的父親，終在父親緩和下來的眼光裏，在佟瑞微笑的示意下吸了一口。他那像是吸到了人間什麼美味似的感恩表情觸動了佟瑞內心那根母愛的弦，把整排娃哈哈都拿了下來，塞在小男孩的懷裏，“給你”。又從手機櫃裏拿出那部熱推的手機，刷刷地開了單，對農民工說：“給錢。”農民工不明白她一連串動作的意思，在小燕冷眼旁觀轉為鄙夷厭惡的眼光裏，疑惑而又尷尬。“給錢，你身上有多少給多少就行。”佟瑞繼而低聲地像是解釋般地說：“差價由我來補。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是剛開張的福利吧。”農民工疑惑轉為驚喜，連連對著櫃台裏瞪著大眼睛不知所措的兒子說：“快謝謝阿姨。”“謝謝阿姨。”髒兮兮的小臉，聲音卻如此奶聲奶氣地動聽。佟瑞抱起了他：“告訴阿姨，你喜歡這些布娃娃裏的哪一隻？”“不，不能，不能。”農民工急了，急速地咽了咽口水，這才焦急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不能再要阿姨的東西了。”小燕在旁邊啐了一句：“算你有羞恥心。”農民工伸著身子，想把櫃台裏的兒子抱出來。佟瑞一轉身，讓他抱不到，又指著櫃台上立著的一塊寫著買手機送布娃娃的牌子給他看。小男孩在佟瑞的鼓勵下，伸出小手，指了指蠟筆小生。片刻，調皮可愛的蠟筆小生便被佟瑞塞進小男孩的懷裏，小男孩高興得竟在佟瑞的臉上“啵”地親了一下。農民工見狀大為窘迫。佟瑞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在小男孩的臉上也回“啵”了一個。在農民工“你是好人，你真是一個大好人”的連連道謝聲中，送走了父子。回頭看到小燕陰沉如烏雲般的臉，唉了口氣，從自己的錢包裏抽出四張藍灰色的毛爺爺，遞給小燕：“讓我做你的第二個顧客吧。”小燕毫不客氣地抽過錢：“佟姐，我問你，一部手機咱們可以賺多少？”“五十。”佟瑞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是的，五十！你現在虧了三百六十賣給他，三百六十得賣多少部手機才能賺回來？七部，七部多！”佟瑞頭更低了，站在小燕麵前由她訓。小燕有些不忍，歎了口氣說：“佟姐，咱們開的是港貨店，手機店，不是慈善店。我還指望著賣多幾部手機可以分多些提成，將來可以送寶寶進幼兒園呢。世界上那麼多需要幫助的人，你幫助得過來嗎？好吧，就算你所說的幫助得了一個算一個，但是，你能保證這裏頭就沒有騙子嗎？大把路上乞討的，他比我們有錢得多你知道嗎？佟姐，你不能再這樣慷慨下去了，咱們的店剛起步，欠了別人一屁股的債，我真的壓力好大。如果你再這樣，我甚至考慮我做不下去了……”“小燕。”心不在蔫的佟瑞聽到這一句才被嚇到了：“別啊小燕，我不能沒了你啊。我明天就要去上班。我保證，用工資來養店。以後店怎麼經營，由你說了算好不好，我不再摻和了，我錯了，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