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梅嫂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眾人幫她去找固爸。趙逸雲把固爸昨晚的可惡又再渲染了一遍，梅嫂還是堅持。佟瑞看著佟爸，他的臉由梅嫂醒來的欣喜若狂，到梅嫂執意要去找老公的深深失落。折騰了一整夜，他的眼袋很深，很沉，一如他現在的心情。梅嫂說：“老佟，你去幫我找，行嗎？”佟爸說：“好。”轉身便往外走。佟瑞在佟爸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梅嫂，你好好養病。固爸，我們幫你找，好不？”梅嫂說：“小瑞，我對不起你爸。”佟瑞說：“現在不要說這樣的話。”梅嫂說：“他再不好，他還是漢青的父親。我要找他回來，是不想漢青背上弑父的罪名，他還那麼小。再說了，他爸爸在獄中老是被打，以致都不大敢和陌生人說話，精神上也有了點問題。沒了我，他怕是要餓死的。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總不能看著他去死……”梅嫂說著抹起了淚。佟瑞說：“梅嫂，我說，你上輩子是欠了他什麼。他害得你差點命都沒了，為什麼你還要和他如此地糾纏，你不怕還有下一次嗎？”梅嫂抹著淚：“有下一次也是我的命。他是個精神病人啊，我能和他計較嗎？這就是我廖櫻梅的命啊。”佟瑞說：“那你有考慮過我爸的感受嗎？他昨晚為了你都差點瘋了。你一醒來，關心的就隻有你那個老公，這樣對我爸公平嗎？我爸到底算是你的什麼？”梅嫂握著佟瑞的手：“小瑞，這裏沒外人，我就跟你說實話吧。”“你不知道的是，你爸其實是個很傳統的人。他一直想要有自己的兒子。我不是說你這女兒不好。他也沒說要兒子，但我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渴望兒子的。我那時，不怕你笑話，曾經有想過給他生個兒子。但是現在，子宮都沒了，也就完全斷了我的念想了。就算漢青他爸找不回了，我也沒可能和你爸在一起，我不能耽擱他……”父親想要一個兒子？這是真的嗎？為何自己從來都沒覺察到父親的這麼一個想法？佟瑞愧疚於平時對佟爸的關心不夠。提著梅嫂已喝光湯的空飯盒，佟瑞走出醫院。不遠處一個老頭在比較偏僻的走廊上，麵對著空曠的草地吸著煙。佟瑞歎了口氣，走過去：“爸，給我一根煙。”佟爸掏出煙盒，連同打火機遞了給她。一支秀美的梅花綻放在煙盒上。紅梅，這樣女人的香煙的名字，男人吸著，真有意思。“爸……”佟瑞正待說些什麼，佟爸說：“有沒鄰居說看到他往哪個方向跑了？”佟瑞愣了愣，說：“沒有，當時一片混亂，誰也沒留意他是什麼時候溜走的。我想大概是在漢青被製服的時候，他趁機……”“你打聽打聽吧。”佟爸彈了彈煙灰：“等下我去四周的收留站看看。”“爸……”佟爸擺手打斷佟瑞的話：“昨晚我想得很明白了，如果這次你梅嫂能跨過來，我就都由著她，要聽她的話。隻要她活著，在不在一起，那都是不重要的。”“爸，你要是真能這麼想，我也就放心了些了。”無望的愛情，捉緊不如放手，對於兩人何嚐不是另一種解脫的幸福？接下來的幾天，都是佟瑞和夏悅桅她們輪流著照料梅嫂，佟爸和勒大富跑遍了四周尋找固爸。報紙，電視，拿著照片逢人就問。親戚，朋友，該發動的都發動了。佟爸甚至打算到梅嫂老家去尋找，被梅嫂製止了。梅嫂打了電話把親戚問了個遍，也叫他們一有消息便聯係她，卻還是依然的杳無音訊。這麼一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般。讓佟瑞有時甚至產生這個人沒出現過的錯覺。佟瑞發動同學朋友幫忙尋找，還要想辦法安慰漢青，他在自責中甚至認為自己殺死了父親。年，便在這樣的雞飛狗跳中度過了。梅嫂出了院，勒大富他們也要回去了。火車站裏，佟瑞哭著不肯放手：“讓我再抱一會，再抱一會……”她的悲泣嚇到了小學貴，他嘴裏叫著“花花花”，哭泣著拚命想掙脫佟瑞緊得讓他呼吸困難的懷抱。勒大富和佟爸，站在旁邊看著這心酸的兩母子。“讓我也抱一下吧。”佟爸說著，已是老淚縱橫。因了梅嫂的事，這些天都沒人好好陪陪這個可憐的小家夥。勒大富把佟瑞摟在懷裏：“對不起佟瑞，是我不好。沒能給你想要的生活，現在還要你們母子分離。是我對不起你……”佟瑞在他懷中搖著頭，熟悉的味道，曾經是她佟瑞的專屬，現在完全失去了，他已是別人的老公。小學貴終於掙脫了這個有點瘋狂的女人，在佟爸輕柔的親吻下，竟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還以為佟爸是和他玩耍呢。佟家父女看著他這副天真可愛的模樣，淚水更是洶湧。“去吧，去吧，孩子，去過你的生活吧。明年有機會，再來姥爺這裏玩，啊？”汽笛聲響，火車徐徐啟動，帶走了佟瑞的半顆心。梅嫂決定回老家尋找固爸，得知佟瑞請了假要陪她去，感激得說不出話來。年後的火車站，因了元宵節快到的原因，依然呈現出一派擁擠。梅嫂、漢青、佟爸和佟瑞，一行人出發了。四川的山真多，雖隻是重慶附近的小山村，房子也是依著高高低低的地勢而建。梅嫂的婆家和娘家，都因為久沒人住的原因，破舊不堪，好不容易湊齊了四張被子，四人晚上便將就著睡了。連著幾天，把固爸會去的地兒都跑了個遍，特別是賭場，甚至那些不三不四的娛樂場都去過了，固爸，真的像憑空消失了。空手而回。回到潮汕，又尋找了兩天，還是沒有音訊。梅嫂隻好由尋找改為等待，日子繞了一個圈，仿佛又回到了固父出現之前的平靜。不同的是，梅嫂和佟爸，變成了兄妹。對於這樣的結果，佟瑞隻覺無力改變，隻好收拾收拾，回到了深圳。放下一路的奔波，打開窗戶，看美好明媚的陽光灑了進來，舒服地窩在沙發裏，吃著路上順便買的還熱乎著的披薩和牛奶，真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大半個月沒在，狗窩還是幾乎一塵不染，該是英姨時不時來打掃的緣故。茶幾上躺著一封信，收信人寫著佟瑞，是勒大富的筆跡。佟瑞急忙拆開來，裏麵夾了一張照片，正確點說是全家福。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可愛的小學貴，可惜的是媽媽不是她佟瑞，而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子。想起過年侵犯了勒大富的那一夜，佟瑞臉不禁發燙，偷盜了別人東西的羞恥感。信很簡單，寫的大部分是學貴的情況。佟瑞撫摸著照片上學貴的臉，淚水不由得又滲了出來，急忙抹去，翻出一個相框，把相片裝起來，放在電機櫃上，退後看了看，本來古板無趣的電視櫃，因了這幅照片，變得有了些家的味兒。晚上請小燕他們吃飯。天有些冷，露天的大排檔卻熱火朝天，陸續趕回深圳的人們，又是聚在一起，慶祝又可以開始新的一年的深圳生活。給了英姨和小燕兒子兩個超級大的紅包，羨慕地看著小燕的兒子在小燕的懷裏幸福快樂地吃著東西。小如甜蜜地靠在男友小剛的肩上。所有的人都是要麼成雙成對，要麼一家其樂融融，隻有她佟瑞從家鄉的溫暖回到深圳的孤寂，有些適應不了時差的不適感。英姨說：“你爸爸，還好吧？怎麼不帶他來深圳玩玩？”佟瑞說：“年後他還要上班呢，等明年再看吧，說不定明年會在深圳過年哦。”小如第一個喊好：“到時讓英姨弄飯給咱們吃。佟姐你不知道，你回去這段時間，英姨把我們都養胖了。”佟瑞說：“小心小剛不要你。”小如霸道地說：“他敢。”伸手便去掐小剛，小剛哇地一聲大叫。眾人看著這對小情侶打鬧，都在笑。小燕說：“佟姐，你回去的這段時間，生意不錯哦，貨都快賣完了。利妍姐那邊又說過年休市，要等多幾天再發貨過來。對了，到時順便把前一批的貨款結了。”佟瑞說：“營業額夠不夠把這一批的貨款也付了？”小燕聞言急了：“不夠，當然不夠。佟姐你傻啊，多少人求著要別人投資，你倒好，老是想把資金跟別人結了，結了，有得周轉麼？”佟瑞忙連連道歉：“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如小燕那麼有生意頭腦，港貨店幸好有小燕，我敬小燕一杯。”小燕笑著說：“敬我一杯倒不用。還是我敬你一杯吧，希望佟姐在新的一年裏，不要把港貨店當成善堂來開！”眾人想是聽過小燕抱怨，一致勸告佟瑞，不要做虧本的生意。佟瑞隻得連連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