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幾天院回來，才知道對麵原來是已有人入住了的。這幢年頭有些舊的公寓，據說是一個發了洋財的中國人所建，采用的都是當時最先進的工藝，包括那部運轉多年依然強健的電梯。因為仿了西方的設計，倒也蠻時尚。也因此很受香港人歡迎。這裏入住的，大都是職業和大陸有所交叉的香港人，比如貨櫃車司機。以及他們還未能取得香港戶口的大陸妻子。在電梯上就經常遇到操著一口極蹩腳的國語，帶著全國各種口音女人的香港佬。有的甚至已是拖兒帶女。對麵的門大開著，遊戲機“咵咵嗒嗒”的聲音，夾雜著聊天的聲音，應該是年輕人的聚會，倒也很是熱鬧。佟瑞剛把鑰匙插進門鎖裏，一把純正港式粵語的動聽的年輕女子的聲音便在背後響起：“睇！真係有人住！”一回頭，對上一雙興奮的藍色眼睛。這是一位美麗的混血女孩，黑色頭發，潔白皮膚，堅挺鼻子，卻配著典型東方美的瓜子臉，櫻桃小嘴，倒是有幾分像TVB的韓君婷。嘩啦啦，她的背後立馬圍上幾個年輕男女，看猴子般稀奇地看著佟瑞和英姨。佟瑞打開房門，英姨走了進去。門一打開，他們便你推我搡，爭先恐後地往佟瑞家裏張望。佟瑞站在房門口，有些尷尬，這樣的情況下，關上門也不是，不關上門也不是。隻得說：“你們好啊，要不要進來坐坐？”混血女孩纖長的做了粉色係彩甲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興奮地確認：“我們，可以到你的家裏玩？”佟瑞見她孩子氣的動作，不由笑笑：“當然。”對方人群中，擠出一個強健的男孩，用比混血女孩還要蹩腳的普通話跟佟瑞說：“你好。我叫阿泰，因為我媽媽是泰國人，所以他們都叫我阿泰。是你的鄰居，這房子是我爸爸買下來給我們度假用的。她是我的女友。”指指混血女孩，又指指其他人：“他們是我朋友。”“我們真的可以到你家玩嗎？”嘴裏說著疑問句，腳卻早已抬起，往佟瑞家裏走去。混血女孩早已按捺不住，早他一步跑到佟瑞家裏了。入住以後，除了英姨，就隻有孫總來過。他們一大幫年輕人湧了進來，仿佛帶進來大片的陽光氣息，家裏寂廖的陰霾仿佛被一掃而光。佟瑞高興地招待著他們。這群年輕人推搡著擠在佟瑞家的沙發上，卻都四處張望打量，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混血女孩第一個按捺不住，站起來問佟瑞：“我可以到處看看嗎？”雖然不明白他們奇怪的舉動，佟瑞還是答允了。女孩高興地叫一聲，便往佟瑞開著房門的主臥走去。其他人在得到佟瑞的允許下，也興奮地跟在她身後。阿泰在沙發上，也是摩拳擦掌要跟著去的樣子。佟瑞說：“咱們跟他們一塊到處看看吧。”阿泰興奮地點頭。佟瑞說：“我家有什麼獨特的嗎，你們怎麼這麼興奮。”說話間已走到主臥門口，混血女孩站在窗前，興奮地對佟瑞說：“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在這裏睡？”其他人刷地把目光全對齊了佟瑞，佟瑞指著他們，遲疑地說：“你們，不會都想今晚在這過吧？”眾人齊刷刷點頭。“這是，怎麼了的？”佟瑞奇怪地看向阿泰。阿泰興奮地把主臥掃視了一遍，及至碰上佟瑞的眼光。“這位鄰居，是這樣的，你不用奇怪，我們都是愛探險的人。越驚險越刺激我們越喜歡。”阿泰蹩腳的普通話說得斷斷續續。混血女孩打斷他：“你聽得懂粵語嗎？我用粵語給你解釋。”佟瑞雲裏霧裏地說：“聽得懂，我在港資廠待過多年，有香港朋友。”他們的口音，讓佟瑞不得不老是想到梁生。混血女孩說：“太好了！係這樣的，你這裏，發生過一單命案，一個孕婦死在這裏，就在這個房間。”“啊？”佟瑞驚得一倒腳，踩到阿泰腳上。阿泰單跳著抱起腿：“痛啊。”佟瑞顧不得跟阿泰道歉，臉冒冷汗地追問：“是真的嗎？”混血女孩興奮地說：“是真的。是一個香港人的情婦，懷孕了，逼那個港人結婚。後來，就莫名地死了。有人說是香港人殺死的，有人說是她自殺的。但那個香港人又沒事哦，這房子關了一段時間，後來聽說賣出去了，原來是賣給了你。我們呢，是比較相信她應該是被殺的，有怨氣！你想啊，就快做媽媽的人了，並且懷的還是多胞胎……”佟瑞立馬想到夢裏那窩老鼠，此刻又好像在她麵前，閉著眼睛，張著嘴。一陣強烈的冷顫，佟瑞抱緊了自己的雙肩。阿泰接著說：“後來呀，聽說這房子老是有人在這裏麵唱歌。我哥們有一次半夜起來撒尿，就親耳聽到一個女的在唱小曲。”另一個男孩接口：“也就是說，你這房子鬧鬼。”眾人尖叫連連，充滿刺激的興奮。佟瑞卻嚇得臉都白了。阿泰提議：“今晚，明晚就呆在這裏，探險，怎麼樣？”他的提議得到眾人的一致讚同，齊刷刷地看向佟瑞。佟瑞臉色煞白，機械地說：“對不起，我現在在別的地方住，現在是過來取東西的。今晚不在這裏。”開什麼玩笑，雖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但是，邪氣的事，還是遠離了為妙。這段時間，已夠不順利的了。在女友熱切的注視下，阿泰還在堅持爭取：“要不，你讓我們今晚呆在這裏，就一晚，一晚行不？求你了。”“不行。”佟瑞斷然拒絕：“你們還小，我得對你們負責。你們這麼一大幫人，等下有什麼意外，我做為成年人，讓你們在這裏，擔當不起。”混血女孩一下闖到佟瑞麵前：“有什麼意外，你說有什麼意外，燈自己會亮？DVD突然自己啟動播放影片？花灑自動出水像是有人在下麵洗澡？……”她的突然躥出，已是大大嚇到了佟瑞。再聽她的描述，完全是恐怖片裏的橋段。佟瑞不寒而悚，顫抖著手趕客：“不好意思，我們要收拾東西出去了。你們下次再來玩吧？”阿泰說：“你該不會要賣了這房吧？不要啊，這麼刺激的……”好不容易把他們都請到門外，佟瑞急忙收拾兩人的衣服，拉著英姨，鎖上門便走。對麵阿泰他們看著，“沒勁”，混血女孩說。老式電梯裏，佟瑞看著鐵牆倒映著的自己無血色的臉。這是怎麼了，最近好像厄運連連。疲憊地靠在座椅上。孫總發動了車子：“去哪？”佟瑞說：“不知道。”孫總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這是怎麼了的，巴巴的又把我叫回來？”佟瑞說：“你那有地方嗎？方便我去將就住幾天嗎？”孫總說：“家裏有地方，但是得跟你戴姐提前打招呼。”說著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摸出手機來。佟瑞製止他：“算了，你路邊看哪有酒店，停下來，我們開個房算了。”孫總說：“到銀星吧。公司有他們的會員卡，可以打折。”有會員卡果然便宜了很多，六八折，一個晚上才五十多元。孫總扭頭問癱在沙發裏蔫蔫著的佟瑞：“開一個晚上？”佟瑞無力地答他：“一周吧。”銀星的服務還算蠻好，服務員開了門，禮貌地問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佟瑞無力地擺擺手。英姨一進房間便嫌棄：“都沒有廚房的，我要回家。”佟瑞說：“英姨，家裏要裝修，我們過幾天再回去。”孫總拉開窗簾，開上窗，風吹了進來。冬天的夜來得快，外麵已是漆黑一片。“這是怎麼回事？”孫總問。佟瑞把買到不好的房子的事跟他說了一遍。孫總深思了一會，說：“難怪我覺得一進去，有點冷。還以為是陽光不充足的緣故。”佟瑞閉了閉眼睛：“別說了。雖說跟她無怨無仇，但那是她的地盤。那麼年輕，又要做媽媽了，終是不甘啊。”孫總說：“接下來什麼打算，總不能老住這兒？”佟瑞抬頭：“不知道，租房？”孫總說：“我有空著的房子，幹淨的，但已經有人住著了。”佟瑞想到他那老同學。孫總又說：“這樣吧，如果你不反感的話，今晚約老雷出來吃個飯，他應該有空著的房子。”這些男人啊，背著老婆，都有外麵的“空著的房子”。想是那雷總還沒成婚，也就不用在外麵金屋藏嬌，自然是真正意義的上的“空著的房子”了。說實在的，現在的佟瑞心力交瘁，已沒力氣對雷仕同反感了。她說：“好吧。”寶安桅子花酒店對麵進去，有一條美食街。幾家大排檔，有些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感覺。遠遠的便看到一桌桌的人，吃喝得正歡。其中一張桌子，坐了一個胖子，走近了，卻是雷仕同。但見他頭發梳理得油光，在燈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穿了一件淺藍色的條紋襯衫，佟瑞一直覺得這樣的襯衫設計最奇怪了，像極了醫院裏的病服。這麼冷的天氣，穿這麼少。真是胖人不怕冷。待到走近了，才看清一件保暖內衣的圓領，從他沒扣上的第一顆襯衫紐扣空出的縫隙裏露了出來，深藍色的。看來這人還是蠻懂得愛惜自己的。見到佟瑞，雷仕同笑得胖臉擠在一塊，小眼睛眯成兩道細短的縫，都都快看不見了。心理學上說人們對胖子容易有親近感。果然不覺得他有以前那般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