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瑞拿出一部分錢，幫鍾熙蕾還了些燃眉之急的債務。金融危機之後，手機店關了門，港貨店生意也一直半死不活的，佟瑞其實近幾年都沒有什麼大的收入。馮龍搬回汕頭之後，小紅，方小舟和趙逸雲，還是留在原廠上班，繼續他們糾結的三角戀，哦不，還有一個華安，應該是四角戀。夏悅梔則找了個公司文員的職位，混著日子。鍾熙蕾住在佟瑞家的日子，這兩人就經常過來蹭飯吃。佟瑞心裏說不出的快樂，自來深圳之後，幻想中四姐妹在深圳再重聚的願望，總算實現了。鍾熙蕾卻對於拿著佟瑞的恩惠，吃住在她家很是介意，要夏悅梔和趙逸雲幫忙找工資高點的工作，以期盡早把向佟瑞借的錢還上。趙逸雲偏著頭想了想：“工資高的呀？那得看賣的產品是什麼。越貴的產品，提成越高，要不，你去賣房子唄。老大，你不是有個香港朋友在房地產公司嗎？”佟瑞一拍腦袋：“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吉祥姐還算是很有義氣的，當下做了擔保人，把鍾熙蕾弄進了房地產公司。那公司，待遇很好，還有員工獨立的宿舍，鍾熙蕾當下就搬到宿舍去。她這一走，雷家便又靜了下來。佟瑞又恢複了一個人吃飯的日子。有時想想，真沒意思，不知道人活著是為了什麼。這天雷仕同有飯局，佟瑞隻得自己去接萱萱。透過客廳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兩個小孩正在瘋玩。李賽婷坐在沙發上，對著一大堆別人送來的禮物發著呆。這個圈子就是如此，某個人一有發展的勢頭，在他身邊就能迅速地彙聚一批或精明或盲目跟從，或真心或假意的追隨者。於是，送禮的人也會蜂擁而至。佟瑞知道李家以前很是艱難。李父初年來深圳打工，和那些深一代一樣，打拚大半輩子，卻未能在深圳買下一套房子，錢都寄回去供李賽婷的爺爺奶奶治病。李笛在深圳讀的大學，半工半讀，很是勵誌。李賽婷說起這個弟弟時總是滿臉驕傲。當爺爺奶奶相繼故去之後，又要出錢幫李笛打點，以讓他躋身這個圈子。李家曾一度到了一窮二盡的地步。李賽婷為了這個家，為了李笛，吃了不少的苦，這也是李笛尊重她，待她如母的原因。雖然兩人才相差一歲。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李笛也很爭氣，混成今天令程義都不敢小窺的模樣。大概，李賽婷還沒能接受李笛發達後的生活吧。佟瑞當初嫁入雷家，不也對雷仕同那滿櫃的煙酒，大為驚歎麼。“賽婷！”佟瑞忽然蹦出來，調皮地叫。李賽婷嚇了一大跳，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佟瑞我要是傷了你的心你會不會跟我連朋友都沒得做？”“你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什麼傷我的心？你天天這樣幫我帶萱萱，我感激都來不及呢。”佟瑞歡快地走到她身邊，挨著她親熱地坐了下來。李賽婷卻條件發射似地站起來：“我去給你泡茶。”佟瑞愣了愣，又粘了上去，逗她：“哎呀呀，我會吃人麼？你好像挺怕我。”李賽婷輕輕推開她：“佟瑞，快別這樣。”佟瑞愣在那兒，委屈地。她視李賽婷為閨蜜，卻不知道自己哪得罪她了，她好像一直在疏遠自己。李賽婷把茶放在佟瑞麵前的茶幾上，卻不敢看佟瑞，眼睛望著別處：“佟瑞，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佟瑞咯咯一笑：“我都弄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能傷我什麼心？難道萱萱要你做她媽媽，不要我了？抑或，你愛上了雷仕同？”李賽婷“啪”的一聲，手中的杯子掉落地上。保姆剛好抱著衣物經過，急忙放下衣物，手忙腳亂地過來忙乎一陣。佟瑞驚訝：“不是吧李賽婷，你就這眼光啊？你的品味，還真獨特啊。”李賽婷看著保姆剛清潔過的地麵，那裏，還留著一灘杯子碎開，茶液噴濺的未幹痕跡。佟瑞放下杯子，拉起萱萱便走。萱萱一路哭鬧她都不管不顧。堵，心裏堵得要命。胸口尖銳地痛。小靈兒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把大包小包扔下來，再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一手抱著粘糊著她的孩子，兩手交替著把外套脫下來：“熱死我了。”一不小心，又把放在茶幾上的奶瓶碰翻了，手忙腳亂地去扶，引得懷裏男嬰咯咯地笑個不停。小靈兒扶好奶瓶，又故意弄翻，再裝作跟剛才一樣的手忙腳亂地去扶，引得小男嬰又是咯咯一頓笑。如此來回地逗了他幾次，終於敗下陣來：“不跟你小屁孩玩了，累死老娘了。”佟瑞羨慕地看著他們親密的母子關係。小靈兒手腳麻利地裝好涼白開，男嬰接過來，湊進嘴裏便吸起來，乖乖地坐在那兒。“什麼事？”小靈兒問。“雷仕同，和李賽婷。”佟瑞以為小靈兒會大吃一驚，誰知小靈兒的反應完全地平淡。小靈兒掏出一顆還熱乎著的煮雞蛋，剝開一點殼，用勺子舀雞蛋黃喂給她兒子：“終於知道啦？”佟瑞不懈：“你知道？”小靈兒說：“早就知道了，怕你傷心才沒跟你說而已。你也真是，女人，哪有你這麼鈍的，後知後覺的。一個男人，有事沒事老往一個女人家跑，也就隻有你，才會認為他純粹是帶萱萱去玩了。”佟瑞哭了：“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小靈兒放下雞蛋，正式看著佟瑞說：“你告訴我，你愛不愛他？”佟瑞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混亂得說不出話來。小靈兒說：“我來替你說吧。本是不愛的。我也不知道你怎麼會嫁給他。當時婚禮上我的感覺就是這兩人太不般配了。不管你是什麼原因跟的他哈，相信你當時是不愛他的。但是，現在這麼些年相處下來，處出感情來了是不？”佟瑞哭泣著說：“我隻想給萱萱一個完整的家。你也離開盼盼，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小靈兒歎息一聲：“佟瑞，我跟你說句實在話吧，放開已經失去的，說不定，你就會跟我一樣，迎來真正屬於自己的。說句真的，我當初接近蘇煉，完全僅僅是因為他是王家原來別墅的新主人，我的目的，僅僅是一定要嫁進這個別墅，還要嫁給王家人看，嫁給他媽媽看，嫁給他王耀祖本人看。蘇煉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或者說我那時剛受過重創，根本就對愛情提不起興趣。是這個傻瓜，一點點融化了我心裏結的冰，給了我現在所能擁有的幸福生活。佟瑞，我說這麼多，隻是想告訴你，生活處處有驚喜。有時你以為已到絕境，一轉身間，說不定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佟瑞若有所思，當下也沒那麼痛苦了。小靈兒臨走的時候說：“現在，想好對策吧。錯在他，你是完全可以爭取更多的。”夜，雷家別墅。紅姐從樓上下來，對佟瑞說：“太太，小姐睡著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佟瑞說：“謝謝你，紅姐。”紅姐說：“不用謝，我應該的。”看了一眼嚴肅冷洌的眾人，識相地急急取了自己的包包，開了門走了。程義把煙狠狠地在煙灰缸裏摁熄了，那裏已橫七豎八地躺了七八根煙頭。他思考時會敲桌子，隻有煩得不行了才會自己主動吸煙。平時吸煙都是和別人應酬，佟瑞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煩惱的模樣。“你看看你，都搞的什麼事！”程義對著沙發的另一邊，耷拉著頭的雷仕同訓斥：“不是說好讓華安去接近她的嗎，你你你，你怎麼就這麼混帳。”一旁的華安卻暗暗慶幸。失去了這麼一個攀龍附鳳的機會，不知道他為什麼還這麼高興，反正，就是如釋重負的感覺，就像被禁錮了很久的人，終於自由了，一身輕鬆。一絲甜蜜湧上心頭，原來，高興之處在於，能自由輕鬆地去，追求他的小逸雲了。可憐的雷仕同。華安卻從沒如現在這般，對他心存深深的感激。雷仕同低著頭，一聲不吭。像個明白自己做錯事的小學生，等著老師和家長的訓斥。那隆起的大肚子，也謹慎地起伏著，維持著一呼一吸。佟瑞看著這麼一個拿不出手的男人。這個男人，猥瑣，自私，絕情。卻是她陰差陽錯的第一個男人。她又陰差陽錯地嫁給這個男人，本想奪走他視若生命的家產，卻又陰差陽錯地為他生下這麼一個女兒，又陰差陽錯地過了這麼些年。就在她完全忘記了最初的目的，甚至過慣了這樣的日子，完全忘了終會和他分開的時刻，想不到，提出分開的，會是他。佟瑞冷眼看著雷仕同，心裏卻百感交集。從2001到現在，整整十年了。十年的時間，滄桑可以如何變幻，人事可以如何變遷，感情，可以如何更改。如家人般在這幢房子裏，共同生活了人生至少九分之一的時間，他現在說他其實早就想離去了。就連萱萱，剛才被她抓回來的路上，也是各種謾罵，什麼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再惡毒，也是萱萱你的親生母親。萱萱，你怎麼可以這樣。佟瑞覺得，自己做人真失敗。現在，她欲哭，卻無淚。“有多久了？”程義沉聲問，表情嚴肅中帶了些氣憤。佟瑞明白他在為自己鳴不平，當下對他又添了幾分感激。程義這個人，還是很靠譜的。比那雷仕同靠譜得多了。佟瑞一直以為雷仕同是一根草，充其量也隻是一隻草包。想不到，還有人當他是寶。更更想不到，這人還是她“自認為”的閨蜜。有時愛啊恨啊真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聰慧如李賽婷，怎麼就看上了雷仕同這麼一個貨色？從李賽婷那天問佟瑞的問題“我要是做了傷你的心的事你會不會原諒我”完全可以看出來，李賽婷是經過一番痛苦的決擇的，決擇的結果，很不幸的，她佟瑞很明顯地被刷了下來。友情，終是敵不過所謂愛情。也是，朋友嘛，可以有多個，大不了再找就是了。而對得上眼的人，再相遇的緣份卻是可遇不可求的。從這點想來，佟瑞倒是有點理解李賽婷的。雷仕同抬起頭，像個被審訊的犯人般嚅嚅道：“我，我也，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情根暗種，發芽開花結果，愛就愛了，重點在愛，確實又有誰，會去留意“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無關緊要的細節？程義冷哼一聲：“你先表個態吧，能甩，就甩了吧。李家不是那麼好招惹的，你看那李笛，短短幾年裏爬得這麼高，就知道了。”聽到“李笛”兩個字，雷仕同如同撈到救命稻草，抬起頭急速地說：“阿義，所以我們必須和他打好關係啊。你不是說過，隻要娶到賽婷，就算李王兩派結盟，對咱們也沒威脅嗎？當下袁鬆又要去國外了，袁派的力量大大削弱了呀……”“混帳！”程義怒斥一聲：“你有沒禮儀羞恥倫理的？出個軌還說得任重道遠似的，要不要臉的你。”雷仕同快速地看了佟瑞一眼，又低下頭，低了聲音說：“什麼都可以不要……”佟瑞冷哼一聲：“當真什麼都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