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逸雲的母親嫻靜地笑著，在客廳的一角，對著畫板塗塗畫畫。佟瑞踱過去一看，不得了，竟然在畫他們。筆觸靈巧地修整下的打麻將的那一台，安國柱大呼小叫的表情被刻畫得好生逼真。佟瑞不由得噗哧一笑，實在是太傳神了。對著趙媽一豎大姆指：“阿姨，你實在是太太有才了。這幅畫，等會我們都要用手機拍攝了，留做紀念。這家夥，哈哈。”指著又被趙媽添了幾筆現出皺著眉而又激動的安國柱，趙媽把他即將突破障礙衝向勝利的神情描畫得栩栩如生。趙媽溫柔地一笑，不知道作畫的女人是否都這般溫婉動人：“小瑞呀，這男孩不錯，待你也真。替你高興。”佟瑞說：“阿姨，他呀，不單有老婆了，還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你誤會了，他隻是我的弟弟，在深圳工作的夥伴。”“哦。”趙媽重又揮動手裏的畫筆，佟瑞卻分明感覺到了她的落寞。佟瑞又說：“阿姨，其實，倒是有一個不錯的男孩，待老四也很真。”“哦？”趙媽手裏的畫筆不停，輕柔地說：“那把他叫來，阿姨看下怎麼個不錯法。咱們老大說不錯，那就差不到哪去。”佟瑞說：“我不敢，阿姨，我再跟你爆些料，人家還請了家長和親友作證，在浪漫的海邊餐廳，下跪向老四求愛，都被老四拒絕了呢。”趙媽說：“哦，這樣啊……倒是可惜了。”佟瑞看著她，淡定如天上飄逸的雲，沒有其他母親聽到這消息該有的咋咋呼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佟瑞說：“阿姨，隻是可惜？我現在還想替他挽回來著。”趙媽搖了搖頭：“小雲那孩子，像我。”佟瑞想起趙媽戀了那葉老頭，執意生下老四的故事，看來，故事是真的。為愛癡狂的女人啊。又看了一眼趙爸，他正架著老花眼鏡，坐在靠門邊的沙發上看著報紙。趙逸雲喚了聲“老爸沒水了”，他應了聲“這就去燒”，屁顛屁顛樂嗬嗬地就去了廚房。佟瑞看著他們，這是一個溫馨的家。趙逸雲真是幸運，有一個深愛母親愛得如此包容的好爸爸，還有一個護她如寶的親哥哥。又或許，趙逸雲生來便不缺愛，所以她才能拒絕華安拒絕得如此徹底，不留商量的餘地。換作是她佟瑞，怕是下不來這個手，畢竟，人家是那麼的有誠意。這個世界上，泛濫的是物欲，真心總被磨滅，實在是少得顯得份外珍貴了。忽然，佟瑞不小心看到一個眼神，順著這個眼神看過去，鍾熙蕾正優雅地抽出一張牌，興高采烈地扔在桌上：“大皇！你們完了，給錢！”三十一歲自稱“奔四”的鍾熙蕾，腰板筆直，皮膚泛著白皙的光澤，襯得修長的粉頸上，那一頭雲鬃如黑色瀑布般地動人。這個離異的少婦，正散發著人生重要階段中，最迷人的光芒。難怪趙哥看的眼都要直了。看來有戲。隻是，依老四的性子，老二變嫂子，能不能接受？佟瑞搖了搖頭，世事難料，將來的事，誰能說得一個準。倒是自己，佟瑞仿佛看到了自己孤身隻影的未來。拿出手機，不由自主地輸入一個蔡字。看到蔡哥兩個字排在第一行，佟瑞癡癡地看了一眼，就像他的臉此刻就在她的麵前。接著歎息一聲，無奈地向下滑。本來這隻是一個下意識的無聊動作，眼光卻觸及蔡樂豪三個字。佟瑞心一動，撥通了：“樂豪呀，過年有沒回來？”天公作美，竟然在陰雨綿綿中，有這麼陽光燦爛的一天。蔡家的大別墅，在這個富豪雲集的別墅區裏，倒是顯得普通的低調。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佟瑞的心跳又是實實在在地漏了一拍，緊跟著，帶著狂喜急促地跳動不已，活像懷揣一隻胡蘿卜就在麵前觸手可及的小兔子。怎麼也想不到，招待他們的，竟然是蔡哥本人。那兩個保鏢，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般驚歎連連。小高說：“老大，咱們也整一這樣的別墅唄。”旁邊的同伴舉起手打了他的頭一下：“傻蛋！這裏哪來咱們的老大？”小高像是意識到什麼，連連賠笑：“高興昏了，這麼漂亮的房子，看昏頭了。”佟瑞看了他們兩人一眼：“怪怪的，你們倆。”又急忙尋了空兒，對著可以當鏡子使的貼了瓷磚的牆麵，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雖是來到他家，但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在家。佟瑞實在後悔，沒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再過來，早該做好遇見他的準備的。以前看過的一篇小說，女主角每天無論何時何地，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得體，隻為了給經常遇到的那個心儀對象一個好的印象。結果她後來卻遇上了相愛的那個他，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花若自香，蜂蝶自來。佟瑞不奢求今生還能遇上相愛的那個人，更不奢求蔡哥也能愛她。或許，隻要讓她能呆在蔡哥身邊，欣賞他，了解他，賞她的心悅她的目，便已足矣。安國柱很快便和蔡樂豪他們混在了一塊。男人間，無非要麼酒要麼賭，他們兩樣一起整。佟瑞很想提醒安國柱不要賭大了，等下沒錢還，又見他興致正高，隻好搖搖頭，有什麼等下咬緊牙扛著就是了。趙逸雲和蔡哥的弟弟蔡興玩到了一塊。八五後的世界佟瑞不是很懂，明明兩人如仇敵般拿著遊戲遙控器對著大屏幕直拚得恨不得把對方挫骨揚灰的那種，卻又一見麵便膩在一起難舍難分。趙哥陪在趙逸雲身邊，眼睛卻一直在人群中搜索。佟瑞知道他在尋找哪個身影。蔡樂豪又來了一批朋友，三缺一，硬是把他拉了上去。縱是這樣，趙哥還是抽了空左右張望著。反正閑著沒事，佟瑞也四下張望，尋找鍾熙蕾，一來想找她玩鬥地主，二來也好解了這趙哥相思之苦。佟瑞一向有成人之美的美德。左看右瞧，穿過人群細細尋找，就是不見鍾熙蕾的影子。佟瑞心一動，這不是一個和蔡哥搭訕的好借口嗎，比如“蔡哥，見到我家老二了嗎？你這還有哪好玩的，我去找找，說不定她就在後花園蕩著秋千呢。你能帶我一起去嗎？”之類的。讓佟瑞失望的是，連蔡哥，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滿室攘攘，卻沒她牽掛的人。信步不覺間，佟瑞踱到後花園。秋千架上空空落落，陽光細碎地灑在那上麵，訴說著落寞。佟瑞坐到秋千上麵，雙腳離地，有一搭沒一搭無聊地蕩著，有氣無力的樣子。腦子裏出現的卻是蔡哥剛好看到她如此落寞楚楚動人的樣子，深情款款地走了過來，溫柔地抵住的她背，在他厚實的大手掌推動下，佟瑞歡樂地飛蕩著：“蔡哥，你要星星不，我摘一顆給你……”“需要我推你嗎？”把佟瑞嚇了一大跳，來了一個人，卻不是蔡哥：“不用了，謝謝。”失望之餘，佟瑞隻禮貌性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卻顧自在她隔壁的秋千坐下，歡快地說：“那咱們來比賽，看誰蕩得高。對了，敝人楊景業，在深圳開了幾家衛浴用品店。還沒請教你的名字。”真是無聊，佟瑞對被擾了的雅興有點生氣，但還是客套地說：“佟瑞。”楊景業點著頭：“好名字。你應該是外地人吧，這裏極少這個姓。”佟瑞隻是點了點頭，並不說話，心想這人會識趣地走開吧。對於佟瑞的冷淡，楊景業毫不為意：“那，佟小姐，你想吃些什麼？”“爆米花。”佟瑞隨口說，她知道客廳裏有這玩意兒，待這人去取之時，便是她佟瑞開溜的好時機。楊景業笑：“蕩著秋千吃著爆米花？”“不行呀？”佟瑞說，依舊有氣無力地蕩著，隻等他背影一轉，她便跳下來狂奔離開，這人好煩的說。楊景業一笑：“沒什麼，有個性而已。”說著掏出手機，沒一會，保姆模樣的女人，便屁顛屁顛地捧了兩大杯爆米花跟兩瓶牛奶過來。佟瑞朝天翻了翻白眼，卻不得不接過楊景業遞來的食物：“喲嗬，還挺貼心，牛奶還是溫的？”楊景業說：“那是，蔡哥的待客之道，沒得說的。”佟瑞吃著爆米花，聊天式地搭問：“你跟他很熟？”楊景業笑笑：“一起從海南回來，一起小學，初中，高中，直到現在而已，不熟，不熟。”佟瑞遞給他爆米花：“是嗎？那就說說你們不熟的學生時代的趣事吧，隨便小學，初中還是高中都行。”楊景業抓了一把爆米花，微微地蕩著，嚼著：“嗯，讓我想想……其實嘛，就那樣，爬樹，搗鳥窩什麼的……嗬嗬，實在沒什麼可講的。不如，講講咱們的現在吧。”佟瑞說：“啊？”楊景業說：“我家在深圳的寶安，龍崗以及觀瀾，都有衛浴專賣店，做的是汕頭產的一個老牌子，裕發，聽說過沒？”這個名字，真是透著銅臭味的俗氣，佟瑞一點興趣都沒有，客套地笑笑：“我對衛俗產品沒什麼研究。”馬桶不都一個樣麼，裕發，裝著糞便富裕地發達？哦對的，潮汕地區確是有垃圾便是財氣的說法，雖然有點怪。楊景業還在興致勃勃地繼續：“這個牌子從汕頭創辦特區的時候，便由台灣的楊老板創造，一直到現在，厲害吧。說來有點不好意思，我家的那幾家店，都是我爺爺我爸爸創下來的祖業，我隻是撿了個現成。嗬嗬，我現在隻要把它守得好好的，將來傳給我的兒子，就行了。嗬嗬，說到兒子，我現在連對象都還沒有呢……”佟瑞突然打斷他說：“但我有了。”楊景業：“啊？”佟瑞跳下秋千：“我已經有對象了。”說完，扭身便走。誰知那楊景業，還不識趣地追了上來：“是嗎？我不信，如果有對象他怎麼會放你一個人回來過年……”手機適時地響起，佟瑞朝他晃著手機：“不好意思，我要接電話了。”身後還是傳來楊景業陰魂不散的話：“……哎，佟小姐，你如果有對象了，那也可以把你妹妹介紹給我啊，我的條件真的不錯的……”介紹你妹啊！你誰啊！有病啊！心裏有氣，口氣就有些衝：“喂！華安！什麼事！”華安在那頭明顯地沉默了一下，大概是被佟瑞嚇到了，半晌才小心地問：“佟姐，誰惹你生氣了。”佟瑞掠了掠頭發：“哦，剛才一傻冒，一個勁糾纏。怎麼了，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