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裏漆黑一片。
陰暗潮濕裏, 混著混濁的氣息,獨獨的一盞燭火搖曳, 靜靜的冒著火光, 這麼瞧來,倒真是淒涼的不行。
這時候有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陳遇之, 有人給你送飯來。”獄卒提著個什錦盒子, 吼著嗓子喊了一聲,然後打開門, 把盒子遞進去。
接著關上。
“趁熱吃了吧, 我看這一頓還挺好的,過去了, 以後可就沒有了。”
聽了這話, 裏頭坐著的人卻沒有絲毫反應。
那人一身白色囚服, 頭發淩亂, 渾身髒亂不堪, 坐在角落裏,微閉著眼,像個石像一樣, 怔在那裏,就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極其渙散。
原本身上彌散的那股儒雅之氣, 已然完全的消失不見,整個人的氣息都分外陰鬱, 不過幾日時間, 卻已經是瘦骨嶙峋的模樣。
那獄卒已經離開了, 四周又是陷入無比的寂靜,隱約間,某處傳來滴答的水聲。
空靈傳響。
陳遇之一直保持著那樣一個姿勢,許久之後,他起身來――
許是坐的有些久了,站起來能看見雙腿在發顫,可是他抬腿,慢慢的走到了什錦盒子的旁邊。
他蹲下身來,將盒子打開。
裏麵是酒醉鴨肝,雞絲蟄頭,紅燒黃魚,還有爆炒河鮮。
他扯著嘴角冷笑了一聲。
他想,這雞鴨魚肉,樣樣都有,還真是盡心了。
原本他大概是想過自己有這樣的下場的。
有時候這麼活下去,一個人算計,真的挺不好的。
他想起還小的時候,父親去世,他們孤兒寡母,無處可去,實在沒有了法子,母親便帶著他來國公府投奔姨媽。
之前母親也經常和他念叨,說是同為親姐妹,憑什麼宜君就比她命好,嫁了個這麼好的丈夫,如今位至國公,將來,地位也隻能是節節高升。
而她,死了丈夫,沒了家,如今隻能寄人籬下。
那時候國公府的下人們都不太瞧的起他們母子,表麵上冷冷淡淡,內地裏也說了不少的閑話,說多了,實在難聽的話也不少,母親鬱鬱寡歡,日漸消瘦,大多的時候,隻能拿他來發泄。
她說要是沒有他該多好,帶著他就是個累贅。
不然她還可以再嫁的。
所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那些經曆,都是讓他所陌生和恐慌的,有時候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隻能乖乖的聽話,聽母親的話,讓她不那麼的生氣。
所以盡力讓自己做到最好。
而那時候他同裴笙年齡相仿,就難免拿到一起來比較,從學業功課,到武藝學習,隻是哪怕他用了十二分的努力,在旁人甚至母親眼裏,都比不上裴笙。
隻因為他是世子。
高高在上的世子爺。
內心的怨氣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積起來的。
而有些事情,看起來有再沉重不過的後果,但是他的緣由......真的就很簡單。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下意識的什麼都要和裴笙去比較――
盡管他打心底裏認為,他裴笙除了那一個身份,沒有任何是比他要強的。
直到後來母親意外離世。
他在這世上徹底變成了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那樣的打擊無疑是沉重而巨大的,轟然而下,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已經在懸崖上掛著的,搖搖欲墜的他――
狠狠摔下去,體無完膚。
那時候國公府對他最好的就是陶氏,雖然隻是個奶娘,但是經常會做許多好吃的送過來,還會和聲細語的同他說話,誇讚他讀書好,武藝好。
他差一點點,就要將她放進了心裏。
拋卻倫理道德,拋卻心裏那道坎,那時候心裏在想,他無畏與天下人作對。
隻是世人皆敗類。
當他發現――那陶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根本什麼都不在乎,利欲熏心,隻是不擇手段的要往裴驥的床上爬,為了錢,什麼都能做出來。
果然這世界上沒有好人。
不,那些都不配叫做“人”。
而他的性格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扭曲。
扭曲到一種近乎變態的恐怖地步。
這麼多年,他再繼續能夠活下去的原因,就是看著其他人過的不好,特別是裴笙,他成了親,有了家,有一個他深愛著的娘子,還有那即將出世的孩子。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些他沒有,什麼都沒有。
所以他想毀滅掉。
給葉沉魚下絕育的藥,虜了她離開想讓她受盡折磨,安排月見進去,想讓國公府天翻地覆......
一切都隻是因為不甘心,想讓裴笙也變得和他一樣。
和他一樣孤獨可憐。
還有,他也想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