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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多情卻被無情惱(1 / 3)

「姐姐!」

長孫秋雁待要再說,忽聞外頭有人叩門。

「王妃娘娘,蘇常侍帶著江都王來接王妃娘娘回去呢。」赤瑕在外麵叫喚道。

秋雁冷了麵孔,甚是生氣:「他可真是煩人得緊。」

秋水一笑,催她起身:「江都王既是來接你了,就換了衣裳早些回去吧,免得讓他心急。」

秋雁無法,隻得起身隨意換了一身衣衫,道:「那姐姐且再等等,過兩日我再來看你。」

「嗯。」

秋水點著頭,陪在陳寶林身邊,送她和江都王出了門。

陳寶林看著秋雁的背影,微微含笑:「我真是羨慕極了王妃娘娘。」

秋水聞言,不由笑說道:「她那爆炭一般的性子,有什麼好羨慕的,寶林娘娘的性子可比她好多了。」

綠蕙也跟著道:「說起性情,比起江都王妃娘娘,咱們寶林娘娘倒更像是秋宮人嫡親的妹妹。」

二人都一樣的淡泊如水,寬容慈悲。

瞧她說了這樣大不敬的話,兩人也不見惱,隻是彼此相視一笑,陳寶林便又道:「王妃娘娘的性子還同往年一樣,孩子似的。」

秋水無奈搖搖頭:「可她畢竟不是孩子了。」

總這麼任性,不見得是好事。

「她今日是不是又惹了亂子?」秋水忖度著,思量今晚的家宴必然發生了什麼。

陳寶林並不瞞她,將秋雁在金華台替她出氣的事說了,又道:「不過縱然鬧成那樣,陛下也沒有過多苛責王妃娘娘,秋水姐姐大可放心。」

唉,她哪裏放心得了?往後秋雁再來,她務必要好好說一說她。

「江都王回去了?」

夜闌人靜,宣室殿中光影灼灼,年輕君王斜坐在榻上,端了醒酒的茶盞,見得中常侍蘇聞進來,不由問了一句。

蘇聞應聲是。

他便又問:「江都王妃呢?」

「王妃娘娘也被江都王帶回去了。」

「嗯。」劉昶點點頭,總算這個胞弟還懂點規矩,遂接著問,「可知江都王妃去藝林軒做什麼了?」

「說是衣裳濕了,去換了衣裳,又坐著說了會兒話。」

「哦,都說什麼了?」劉昶換了個姿勢,半坐起來。

對於長孫秋雁為什麼要去藝林軒中換衣裳,他心知肚明。藝林軒裏有她的姐姐,上一回掖庭她們兩姐妹沒說上話,這一次秋雁到藝林軒總不會再不吭一聲。

蘇聞見君王問起,不覺踟躕了一會,劉昶餘光瞥見他神色,麵目微沉,嗤聲道:「想必江都王妃沒說朕什麼好話。」

若不然,怎會叫他的中常侍都不敢多言?

「那倒也不是……」蘇聞見君王麵色不好,微微躬身,輕聲將聽來的話告訴他。

劉昶越聽,一雙眸子便越發陰沉得厲害,及至最後,不由氣急攻心,甩手將杯子碎了一地:「看來朕當真是太過縱容她了,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她也說得出口!掖庭賤婢,豈是她說要走就要走的!當朕這宮裏是她江都王府不成!」

「陛下息怒。」蘇聞一驚,雖則知道君王會有這等反應,然而真等麵對的時候,還是心頭一陣亂跳,忙跪下道,「王妃娘娘大抵是說說氣話罷了,再則……再則秋宮人也不曾答應她。」

「她敢!」

劉昶怒不可遏,驀地一指蘇聞:「你去,現在就去傳朕的旨意,以後江都王妃無召不得入宮!」

「諾。」蘇聞忙應了一聲,心底裏卻不無歎息。

江都王妃鬧了太後奠儀,君王不見生氣,打了一眾妃嬪,君王亦不見生氣,偏是事情一牽連到廢後,就把君王氣得不成樣子。

果真是讓陳寶林給猜對了。

可他不說又不行,實在是江都王妃行事太過荒唐,倘若以後真叫她把長孫秋水給弄走了,倒黴的可不止她一人。

「寶林娘娘,寶林娘娘,快,快接駕,陛下要到咱們這兒來了。」

月末的最後一日,綠蕙等人本以為君王是不會再來藝林軒的了,沒想到竟得了蘇聞著人遞來的接駕的消息。

兩個丫頭又驚又喜,忙不迭跑進屋裏,就要給陳寶林梳妝更衣。

陳寶林失笑看著她兩個手忙腳亂的模樣:「慌什麼,往日裏陛下又不是沒有來過,隻依著舊例照辦就是了。」

「那可不能夠,」赤瑕一麵在她耳畔比對著玉墜,一麵碎碎念,「不是奴婢多嘴要說寶林娘娘,但凡娘娘似許良人一般對陛下用點心,也不會屈尊在這藝林軒這麼多年了。瞧瞧許良人,不過是把發髻改個花樣兒,就讓君王歡欣愉悅不已,立即便升了位分。娘娘打扮打扮,比許良人可好看多了,說不得也能升個良人位分。」

「許良人邀寵,是為著她兄長入仕後前途不順,我做什麼要學她?」

陳寶林拍下赤瑕的手,指一指匣子中最為素雅的秋葉墜:「還用往常那一副吧。」

她的父親已經告病還鄉,家中並無兄弟,單她一個女兒,何苦伸著脖子往上鑽營,做那些讓人看不起的勾當?

赤瑕不大樂意,換下了玉墜,又道:「雖說如此,娘娘也不能太不上心。」一時,替她梳好了頭,穿戴整齊,忽而似是想起什麼,便湊近了陳寶林耳邊低低道,「秋宮人她……身份有些特殊,今兒就讓奴婢和綠蕙近前伺候吧。」

陳寶林抵著眉梢沉吟一會,片刻方點點頭:「也好,昨兒江都王妃過來說了好些話,秋水姐姐想必心裏頭正難過呢,今晚上就讓她早點歇息吧。」

「諾。」赤瑕蹲身答應著。

待得聖駕到來時,屋子裏外已經灑掃幹淨了。

劉昶著了一身月白深衣,未曾戴冠,隻用了一支玉簪綰住發髻,額眉高闊,鼻目英挺,褪去些許君王之色,倒有著長安貴胄兒郎的氣魄。

一進門,瞧見院中花木經了幾回雨水,比上次看上去蔥鬱許多,便道:「陳寶林侍弄花木甚好。」

陳寶林道了聲謬讚,請他屋裏坐下,又命人奉上烹茶四寶,親自為他備茶。

劉昶無事打量了四周,目光落在一側裏榻上放著的籮筐,見其中堆置了幾個尚未做完的佩帷,便命人拿過來,一一看了看。

陳寶林忙道:「快至乞巧節,都是妾同宮人們做的一些玩意。」

「唔。」劉昶微頷首,目光落在籮筐中繡著蘭草的佩帷上,下意識就拿過來翻看了一眼。

見那蘭草腹背皆有,果然是雙生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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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憶及從前,自己穿戴的東西上總少不了這等花樣,都是昔年皇後所繡。

她自幼入宮,師從高人,於繡工上手藝十分出眾,且又不似旁人喜愛牡丹、芍藥,單愛蘭草,稱其有君子之誌,是以繡出來的東西上頭總免不了蘭草。

後來他貶她入長門,曾經隨身帶著的佩帷等物也都命人丟開了,竟是有些年頭沒看見她的繡活了。

這會子再見,仍舊一眼認得出來,翻在手中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去。

恰此時陳寶林也烹好了茶,奉到他眼前:「請陛下嚐嚐臣妾的手藝。」

他端過去抿了一口,茶湯清香,餘味悠遠,不覺讚道:「寶林烹茶的功夫亦是甚好。」

陳寶林羞赧一笑,眼角眉梢看上去倒是有三兩分像她。

他眸間不自覺一動,微轉了一下,並沒有在四周看到那個人,不知是躲了起來,還是做了旁的事去了。

陳寶林的藝林軒過去他也來過,那會子隻覺得冷清,如同陳寶林其人一般,不鬧不爭的,脾氣都如同那個人,著實讓他可恨。

今兒大抵是讓昨天蘇聞帶回來的話氣著了,再看藝林軒,又覺逼仄得很,她在這裏想著出去的心思或許也是有的。

一時喝完了茶,同陳寶林兩個對坐無言,劉昶不耐地站起身:「夜已深了,太後故去不久,朕不便留宿,這就回去了,寶林也早些歇息吧。」

「是。」

他連日來都是這般,不單是在她這裏不留宿,由是陳寶林並無奇怪,忙就起身相送。

剛走到院中,忽見君王又停下了腳步,沉聲靜氣地說道:「朕知寶林一向溫順,有些事情不該做的便不會去做,很讓朕放心。往後寶林也當如此,萬不可聽人挑撥,做出什麼讓朕失望的事來。」

「諾,妾謹遵陛下教誨。」陳寶林躬身一應。

劉昶抿了抿唇,這才吩咐龍輦起駕。

綠蕙和赤瑕忙上前來扶起陳寶林,看著宮車背影,都有點不甘心:「這才坐了多會兒,陛下就回去了?寶林娘娘,您該同陛下多說幾句才是。」

她說的還不夠多嗎?

陳寶林微微眯眼,看著宮車一點一點消失在夜色中。

方才在院子裏,君王的一番話不單單是對她說的,更是對屋子裏的那個人說的。

想來是蘇常侍把昨兒聽到的言語告訴君王了。

她料到君王會生氣,卻沒料到他會親自來此告誡她,告誡她不要妄動,不要聽信江都王妃的話。

「綠蕙,明兒得閑,去問問蘇常侍,陛下那邊都說了什麼?」她招一招手,對著綠蕙小聲吩咐。

眨眼間,七夕已至。

若在民間,七夕這日,要搭香橋。所謂香橋,便是用各種粗長的裹頭香搭成長約四五米的橋梁,像模像樣地裝上欄杆,再於欄杆上紮上五色線製成的花點綴。入夜後,人們祭祀完雙星,乞求福祥,便會將香橋焚化,象征著雙星已走過香橋,歡喜地相會,以此謀個好姻緣。

七夕還有穿針乞巧的習俗,即女子們比賽穿針引線,看誰穿得快,就意味著乞的巧越多。

宮裏頭雖不如外頭熱鬧,然而主子們既是許了七夕可以不必近前侍候,盡情玩樂,宮娥們年年便也期盼著這日。

何況,不單是可以娛樂,要是誰手巧,繡的花樣好,叫主子們看了歡喜,少不得還有一通賞賜,由是各宮女子都拿出了看家本事。

劉昶麵前也擺了一堆繡品,都是各宮娘娘們送過來的,似往常那般打著賭,如若君王留了哪個,便說明哪個奪了頭籌,總歸是讓人羨慕得很。

光影婆娑,劉昶翻檢著案上的一堆繡品,良久,問向蘇聞:「送過來的都在這裏了嗎?」

蘇聞笑著點頭:「都擺上來了,去歲衛少使和張順常入宮晚,沒能趕得上,今年兩宮娘娘也送了繡品過來呢。」

他不是要問這個。

劉昶蹙一蹙長眉,又在裏頭翻了一遍,片刻問道:「陳寶林送的什麼?」

「哦,寶林娘娘送的是個八寶扇套。」

扇套?她繡的那些佩帷呢?

好好的一籮筐佩帷,為何送了個扇套過來?

劉昶有些不悅,收了手:「往年宮中繡房做了那麼多扇套,還費功夫做那幹什麼?」

「這……寶林娘娘做的,同繡房繡娘做的心意不同。」蘇聞略替陳寶林說了好話,看君王扭著身歪在榻上,便道,「陛下今年留了哪個?」

劉昶心緒不暢,隨意指了指:「就那個如意香囊罷。」

「諾。」

如意香囊乃是衛少使那邊送過來的,她真是厲害,頭一年就得個魁首。

蘇聞捧著如意香囊近前,給君王係在腰間,便命人把餘下的東西都收了起來,記錄在冊。

許是夜裏吹著風著了涼,也許是朝堂上大臣們又吵嚷了,連著數日,君王麵色都不甚好,宣室殿裏眾人皆提著膽兒,閉氣斂聲,不聞一絲動靜。

好容易見君王有了些笑臉,卻是侍從的幾個羽林郎在玩鬧。

劉昶年不過二十五,平日裏對著百官威嚴慣了,下了朝卻多少有些少年心性,況且羽林郎大多出身官宦子弟,往常隨他出行,彼此間都已相熟。

便看一個江家子弟,扯住一位模樣俊俏的小郎君鬧道:「我就說你平日裏鬼鬼祟祟,必有反常,瞧見了吧,可算是讓我抓住了。快讓我等看看,是誰家姑娘送你的東西?」

那被他糾纏住的羽林郎掙不脫身,隻得哀求:「好哥哥,陛下麵前切莫胡鬧,哪裏有什麼姑娘送我東西?你看錯了。」

「我可沒看錯,是個佩帷不是?是,你就拿出來。」

江家子弟不依不饒,劉昶看著熱鬧,也站在台階上高聲道:「真有此事不成?子成,你不用擔心,若真是看上哪家姑娘,朕給你做媒。」說著,便使眼色讓旁邊的人也跟上去鬧他。

名喚子成的羽林郎雙拳哪裏敵得過四手,不一會兒工夫,便叫人掏空了衣袖和胸懷,那江家子弟忙把拿出來的東西一晃,向劉昶報喜道:「陛下,臣沒看錯,是佩帷!」

的確是佩帷,且還是繡著蘭草的佩帷!

第二十怨 怎奈平生怨恨深

一眾羽林郎,誰也不知到底是哪裏惹惱了君王,原不過是尋常打鬧,平日裏也都有過,單這次竟讓君王動了大怒,命人把喚子成的羽林郎看押起來,又喚蘇聞:「擺駕藝林軒!」

怪道乞巧節那天藝林軒送來的是八寶扇套,原來佩帷是送與旁人了。

從前她剛入宮,初次見執金吾和羽林郎,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便效仿漢祖說過,仕宦當做執金吾,嫁人當嫁羽林郎。

他笑她見識淺薄,至後來兩人大婚,他特意派出去那麼多儀仗,盈滿長安,不過是讓她知曉,羽林郎有什麼好,嫁人當嫁給他才是。

沒想到時隔多年,她從皇後到廢後,竟是初心不改,在他眼皮子底下與人勾搭。

她與子成是何時認識的?

一路上,他都在沉思這個問題,子成是近些年才入宮做的羽林郎,彼時她尚在長門幽禁,那麼就是最近才有的事。

嗬,真是好膽色!

去到藝林軒才幾天,她膽敢同江都王妃密謀出宮不算,居然還能為自己謀一段姻緣。

上旬月是上等妃侍寢的日子,藝林軒中,陳寶林等人再想不到今日聖駕會來,恰有隔壁衛少使芳誕。

衛少使位分低,不好像秦昭儀那般,招了十四宮的妃嬪赴宴,便隻請了左鄰右舍的張順常、陳寶林等三兩位分低的妃嬪陪著玩樂一日。

既是所去不遠,陳寶林就帶著綠蕙一人去了,院子裏秋水和赤瑕見天氣晴好,便將屋裏被褥都拿出來翻曬著。

二人卻坐在廊簷底下納涼,一麵打著穗子一麵細聲說著話。

赤瑕同秋水處得時間久了,沒了之前的拘束,有些平日裏不敢說的話,這會子無事也都敢說出來了。

她因知道綠蕙一些心底事,就同秋水笑道:「綠蕙姐姐的命可真是好,眼瞅著就要放出宮了,便把終身大事都辦妥了。」

秋水不知她們姐妹私底話,隻道是綠蕙家裏人給安排的,笑一笑道:「綠蕙姑娘性子好,手腳又勤快,誰家娶了她,也算是有福氣。」

再則,陳寶林待下人不薄,綠蕙若嫁人,陳寶林總少不了要給她一份嫁妝的。

赤瑕咯咯地笑:「還不單如此,秋宮人別看綠蕙姐姐模樣生得尋常,可她郎君的模樣卻是實打實的俊秀。」

「哦,你見過?」秋水有些訝異,赤瑕和綠蕙成日裏都在宮中,又未曾外出,怎會見到外男?

赤瑕掩著口偷笑不答,笑夠了又轉回頭同秋水說道:「對了,這麼久,都不知秋宮人年歲幾何呢。」

秋水道:「算來我與綠蕙姑娘同年,不過生在深秋之時,比她要大上兩個月。」

「呀,那秋宮人豈不是也要到放出宮的年紀了?」

赤瑕口無忌諱,掰著手指道:「到時綠蕙姐姐出了宮,秋宮人也放了出去,那藝林軒可就剩下我和寶林娘娘了,多冷清啊!」

怎會冷清呢?秋水失笑搖搖頭,這宮中誰都可能放出去,唯獨她不可能。

「這是為何?」赤瑕一臉懵懂,「姐姐年歲到了,不放出宮,難道要一輩子老死在這裏?」

咳咳咳!

花木隱蔽之處,蘇聞咳得嗓子幾乎都要出了血。

劉昶耳聽赤瑕越說越不成體統,頓覺氣血翻湧,渾身冰冷,如墜深淵。

原來她回來,不是為了懺悔,也不是她們長孫家想要向他低頭,而是共同謀劃好了,要給她一個出路。

一個不必做長門廢後,亦不必做掖庭宮娥,隻消到了年齡就可以放出宮去另行嫁人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