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命蘇聞駕車。
守門的執金吾雖不識得裏頭君王真麵目,然而見是禦前中常侍駕車,也知車輛攔不得,齊齊躬身目送馬車出去。
秋水坐在車中,身子微微隨著行進的車馬晃動,一張臉上滿是好奇:「到底要去哪裏?」
劉昶故作神秘:「朕不是弄壞了你的蘭花,賠你一株便是了,不過要你自己去看了才好。」
什麼?耳聽車輪轆轆,秋水耐不住好奇,終於大著膽子掀開車帷,入目便是流水般湧動的人群,和喧囂熱鬧的各色販攤,她星眸圓睜,幾乎不敢相信:「這裏是長安街?」
「正是。」
劉昶隨著她一道望向車外,隱隱帶了笑意:「朕知道宮裏規矩多,總拘束著你,今晚上你大可放心,咱們隻做尋常人家出遊,你想做什麼想說什麼都可以。」
不必顧忌宮廷禮數,不必在意隔牆有耳,亦不必隔著天上地下的身份同他相處。
隻做一對凡人,看他們的山河無恙,國泰民安。
他伸出手去,在她驚詫的目光中,握緊了她的手:「這裏人多,莫要同朕……我走散了。」
秋水盯著他峻挺的側顏,手指頭動了動,終是沒有抽出來,任由他領著她下了馬車,順著人群走了出去。
第四十一怨 猶似當年醉裏聲
長安南市或許是長安女子最偏愛的地方了,那裏有最時興的綾羅綢緞,有最精美的首飾花鈿,有最沁人的香料,還有吆喝不斷的小吃。
未曾嫁人時候,秋水曾跟著哥哥帶妹妹秋雁來過兩次,可因著街上往來人多,哥哥恐生變故,從不敢讓她姐妹從馬車上下來,隻是轉了一圈哄她們開心就打道回府去了。
這般說來,今日倒是她頭一次逛長安。
看著路兩旁小攤鱗次櫛比,各色物事琳琅滿目,她竟一時不知該從何逛起。
劉昶牽著她的手,見她眼花繚亂,不由笑起來:「不急,咱們可以慢慢地看,你想要什麼盡管說便是。」
「嗯。」秋水歡喜地點點頭,瞧著那錦緞鋪子離得最近,她便先往那裏走了過去。
看哪一匹花色都好看得緊,拿起了這個,又去瞅那個,左挑右選,劉昶直覺好笑,宮裏頭的緞子便是最次等的也要強過她手裏的這些,往常也沒見她歡喜成這樣。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秋水小聲湊近了他低低地笑,「正是宮裏頭人人都有的我才不稀罕,我就喜歡宮裏頭沒有的,您瞧,這緞子上頭還繡著蘭花呢。」
又是蘭花!
她這一輩子,大抵是個蘭花精托生的。
劉昶含笑,招招手示意蘇聞上前來:「去問問店家如何售賣,給你主子買了。」
「哎。」蘇聞利索地答應著,上去問了價兒,便把秋水看過的幾匹緞子都叫人包起來。
秋水一聽,忙道不可:「要不了那麼多,有一匹就夠了。」
「放心,咱們出得起這個價兒。」劉昶按住她的手,一年裏頭就出來這麼一趟,若是不盡興,那不是白出來了嗎?
再說了,他可是皇帝,皇帝想給自家皇後買東西,難不成還摳摳搜搜,小家氣混不成體統?說出去,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蘇聞,去,都買了。」他一聲令下。
秋水攔不住,心裏再歡喜也不敢亂看了,忙又牽著他去首飾鋪裏,流落到民間的東西,定是比不得禦賜的寶貝,可勝在質樸簡單,她看中一支青玉釵子,拿在手裏掂了掂。
劉昶卻已接了過去,直接就替她簪在了發髻上,美玉贈佳人,果然好風景。
秋水不好意思抿著唇,挑罷簪子,忽而瞧見裏頭有一對兒玉做的兔子,甚是憨態可掬,她拿在了手裏再不肯放下,兩隻眼睛亮燦燦地看著劉昶:「曾經姑母給了一對兒金雞玉佩,我以為已經足夠好的了,如今才知這兔子比金雞更討喜。」
劉昶笑不可耐:「我當是什麼稀罕物件,不過一對兒兔子佩玉,既是喜歡買下便是了。」便去問那店家,這一對兒玉佩要多少價錢。
那店家賣首飾慣了,久在貴人堆裏打轉,一眼便看出他二人來曆不凡,瞧見劉昶身上穿的雖是極素雅的玄青色袍子,秋水也不過是一身簡單的青蓮襦裙,可那暗地叢生的花紋卻是市麵上極難見到的,兼之他二人通身氣度與眾不同,知是來了大客,便狠狠心伸出三個手指。
「三十銖?」劉昶看他比畫著,思量倒是個實在人家,三十銖算不得貴。
誰知店家搖搖頭,又比畫了一圈道:「郎君說笑了,是三十兩。」
三十兩?
劉昶眉梢一挑,剛還說他老實,這會兒就獅子大開口了,可知三十兩在民間能買得齊多少東西?不過是一對帶著瑕疵的兔兒玉佩,也敢要價三十兩?
明兒他定要把南市的市丞叫過去,好好問一問他是如何管理的南市。
他心裏盤算著,然而瞧見秋水是真的喜歡,倒也不曾多言,招招手便又要讓蘇聞掏銀子。
蘇聞也沒想到一對破玉兔要價三十兩,摸摸兜裏,不由一陣赧然,低頭向君王耳邊道:「陛下,咱們帶的銀子不夠了。」
笑話,天下都是他的,他的銀子還能不夠用了?劉昶皺眉,回首亦低低地問:「不是叫你預備齊全的嗎,這等小事還需得朕提點?」
蘇聞忙道:「原先是預備著的,可……」可誰想到君王出手這麼大方的,那一車的布匹就花去了不少,再添上一對玉兔,著實是捉襟見肘些。
「要不……等明兒個臣下叫人取了銀子再來買回去?」
「來都來了,等明兒個做什麼?」劉昶微露不悅,見秋水隻顧擺弄著玉兔,沒看這邊,遂附在蘇聞耳邊道,「留個東西給店家,叫他們去江都王府拿錢去。」
噯,這主意甚好!
江都王府離南市不遠,尋個人去了倒也方便,遂從兜裏掏了個牌子出來,拉過店家小聲叮囑了幾句。
店家也是見過世麵的人,既看出他們來曆不凡,又聽說要去江都王府拿銀子,心頭一跳,直覺許是見著江都王和王妃了,也不敢再亂說話,趕緊尋了一個小廝出來,使他往江都王府去,自個兒留下來越發小心待著秋水和劉昶。
秋水前頭隻聽得三十銖,還以為這一對玉兔便值得三十銖,見店家要包起來,還不住同劉昶道:「這東西別瞧著價低,可手藝卻是沒的說的。」
價低?劉昶別過臉忍住笑,他要告訴她那是三十兩買的,怕是她再不覺得手藝好了。
秋水尚還不知,收了玉兔便把其中一隻解下來,似是含羞一般遞給劉昶:「常聽說,君子無故,玉不離身。若是……若是你不嫌,這一隻便當我借花獻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