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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商人和權力勾搭成奸(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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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秋天,直到十月才姍姍而來。

唐小舟當秘書的時候,時令才剛剛進入春天,那是乍暖還寒時節。沒想到,日子過得可真是快,才一轉眼,已經是秋風陣陣,而曆法的節氣,已經進入了墓秋。

中國的四季,大約是按中原地區劃分的,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隻有中原才真正四季分明,其他四個方位,季節差不多都是亂的。北方的冬季長得沒邊,而南方的夏季卻是沒完沒了。以長江以南的江南省為例,每年四月的上旬,還是乍暖時節,隨時都可能再來一場慕風雪似的,到了下旬,氣溫就一個勁地往上竄,曆法的夏季和事實上的夏季,一起到來了。這個夏季很長,滾滾的熱流,一直要持續半年之久,直到十月,才會稍稍消退。冬季倒似乎有足足三個月,在這三個月裏,那個叫寒凍的怪物,在大地上盤擔,纏緯了又纏瑋,就是不肯離去。春季和秋季,卻隻是梅雨季節的太陽,一露臉就不見了。

以前讀書的時候,常常看到作家們描寫春天的丈章,作家筆下春天的那個關,真是令人激動,可對於唐小舟來說,他所感受到的春天之美,也就是在作家的作品中,而不是在現實中。

江南省的春天十分短暫,冬天一過,暖風一吹,油菜花就開了。在黃河中部流域,油菜花開得漫山遙野的時候,或許正是春意盎然的時候。可江南不同,油菜花開的時候,也就是夏天到米的時候。此前的一段時間,陰雨綿綿,氣溫像沒有燒開的溫吞水,空氣像在雨水裏泡著一般,春天是一塊濕淋淋的絨布,隻要稍稍用力一擰,就能擰出一串水珠,除了濕之外,再惑覺不到任何春之美。

曆法中的秋天,往往在陽曆八月到來,而八月的江南,正值盛夏,酷著炎炎,氣溫達到最高,持續的時間也長。立到進入十月,人們才能感覺到煥熱已經消褪,秋天是姍姍的來了。

江南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這個季節,真正是秋高氣交,空氣千燥,卻又不像北方那般燥得人無法忍受。氣溫適當無雨,最適合戶外活動,也很有利於自我情緒的調節。但就像養光乍現一樣,秋天也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逗留的時間,大概也就一個月左右,到了十一月底,便開始寒氣遇人了。

可這所有一切,唐小舟再也沒有真切的感受,除了將丁恤換成了長袖襯衣, 又在襯衣外麵加了一件外套,他真的不知道這一年的每個日於有什麼不同。偶爾靜下米想想,也難免會有絲絲惆悵,生命真的應該是這樣嗎?這樣的生命,會不會太蒼白了?將所有的日子,全都打成一個大包,包進了趙德良的政治生命之中,以至於早上出來的時候,原是滿天繁星之時,看到的,卻隻是孤獨的街燈:晚上回家,同樣是都市的繁華以及街上三幾個夜行的都市紅男綠女,哪裏還有春夏秋冬的更迭,哪裏還有自然的詩意?哪裏還有愛情的浪漫?唐小舟的日子,似乎就是在這種黑夜連著黑夜的幽暗隧道裏穿行,似乎永遠都沒有個頭,也永遠沒有真正意義的光明。

偶爾想到這些,難免就有磋跑生命的感歎。隻不過,唐小舟忙得連感歎都遠離而去了。

十一月底,侯正德找到唐小舟,還是同樣的議題,眼看今年隻剩下最後一個月了,創收任務還沒有著落,怎麼辦?

中秋節國慶節,可以發點物質對付一下.元旦也可以這樣做。但春節怎麼辦?按照慣例,每年春節,廳裏會給所有人發點獎金,不是很多,大棍也就相當於雙薪。各個處室,在廳裏的獎金之外,還會種點自留地,發多少,要看各個處室的經濟實力。綜合一處是廳裏最顯赫的處,往年福利是最好的,別的處室平均是五千元左右,綜合一處,通常都足七千。今年的麻煩可就大了,到現在,進賬才隻有兩萬多元,將以前的一點老底於湊起來,也才隻有四萬多元。僅僅是年底的獎金,就還差兩萬.年貨沒有著落,年後開門,還有一個開門紅包,這些錢從何而來?。

上次,侯正德到唐小舟的辦公室談這件事.唐小舟當麵答應得很好.說是正在想辦法。可他因為事情太多,轉過背,把這件事情忘了。侯正德再次找上來,他才意識到,時間遇人,轉眼就要到年底了,這事,不專門花時間和精力解決,還真是不行。但是,處裏不能形成所有事全由處長兜著的風氣,也要促一促其他人,畢竟工作是大家的。他對侯正德說,這樣吧,還是把楊處和韋處叫到一起,我們開個會吧。會議由你米主持,主要的話,你來說。

會議在侯正德的辦公室舉行,一開始,侯正德就說上了狠話。他說,我侯正德是個無能之輩,在這裏屍位素餐。可你們大家也應該想一想,今年這個年如果過不去,大家罵我侯正德的同時,恐怕也會連帶著把你們都罵了。這還不說,關鍵是在其他處室那裏,我們一處今後還能抬起頭來嗎?大家私下裏有一個說法,說我們當秘書的,是領導的看門狗。省委辦廳,就是省委的看門狗,我們綜合一處,就是省委書記的看門狗這種比喻,唐小舟還是第一次聽說。比喻雖然難聽,仔細想一想,還真有幾分道理。狗的地位高不高,不在於狗的血統有多高貴,品種有多優良,而在於鈞的主人有怎樣的地位。如果說省委辦公廳省政府辦公廳這樣一些部門屬於權力之狗的話,那麼,合一處,就是地位最為顯赫的那一隻。以前過年發福利,綜合一處最高,大家都認為天經地義,畢竟,你們是最高貴的狗嘛。今年,果然福利在全年最差,大家走出去,就真的抬不起頭了。

楊衛新說,是啊,這確實是一個大難題。該想的辦法,我都想了,該找的關係,我也都找了,人家就是不肯認賬,我也沒有辦法。我想,靠我們這些老人,恐怕是無能為力了,好在我們處今年進了幾個新人,看他們能不能打開一些局麵。

這話的指向性很明確,所謂進了幾個新人,指的自然就足唐小舟和韋成鵝。

韋成鷗立即說,你們別指望我。這種事,肉食者謀之,我們這些草食者鄙,古人早已經說過了,草食者不足以謀,更不足以成就大事。說過之後,拿眼看著唐小舟。

所謂肉食者謀之,引用的是《左傳·曹論戰》中的話。而《曹論戰》中,根本沒有草食者之說,更沒有草食者鄙之語。說的是肉食者鄙。韋成鷗是按照自己的意思,這麼改了一下,無非是想說明,我無職無權,這事與我無關。唐小舟也清楚,韋成鷗其實是在表明一種態度,當官不帶長,放屁也不響。處裏的事,無非是你們處長和話事的副處長拿主意,我這種掛名的副延長,在省委辦會廳這種地方,和一個小小的辦事員並無區別,既無職又無權,何況還排在末位,你們就別指望了。 此前,唐小舟之所以不理這一茬事,也持有韋成鷗相同的觀點,畢竟有些不明不白嘛。何況,這種看起來為大家謀福利的事,也要師出有名,一旦做過了,就是越位了。

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一時彼一時,以前他可以持有這種觀點,現在卻不行。現在,他已經是處領導了,一把手,處裏所有的事,都是他的事。

侯正德說,處裏的福利不好,大家麵於過不去,最過不去的,自然還是他這個處長。

大家的話都說了,意思也都擺明了。就算韋成鵬這些人,一分錢創收任務不完成,你又能拿他有什麼辦法?說到底,還是你們當處長副處長的著急,他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人事製度在那裏,處級幹部的升遷或者考績,由廳裏負責,某個副處長要和處長對著幹,處長是半點橄都沒有。實際工作中,你會對這種人事製度感到無奈,因為不受你拉製的這些別手,不僅無法成為你開展工作的助力,反而會成為巨大的阻力甚至是破壞力。但另一方麵,你又很清楚,這種人事製度,其實就是一種相互製約製度,是最好的方式。最好的人事製度,執行起來之所以令人無奈,關鍵是缺乏一個有效的考績機製。

唐小舟之所以要求侯正德開這個會,也足想發動一下大家。他甚至想過,能不能采取什麼強製手段,比知完不成任務,在年終獎金裏扣除之類。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個嫂主意,沒有絲毫意義。真若是幹了,無異於將全處所有人推到對立麵,那就成自掘墳墓了,千萬使不得。他隻好說了幾句場麵上的話,說任務是處裏統一定的,創收關係到每個人的福利,我們這些當領導的,一定要帶頭,把這件事切實抓好之類。

回到辦公室,唐小舟就想,該找哪個企業去化緣呢?以前當記者時去化緣,可以有廣告回報,人家都愛理不理,現在半點回報都沒有,哪個企業是冤大頭,肯做這種事?思來想去,恐怕還隻能找關係比較好的企業開口。對方如果有半點猶豫,便直接說明好了,自己這個年確實難過,請老兄一定伸出援助之手。平常到他這裏走動的企業不少,算一算,有幾十家,效益特別好的,像江南煙草、中國電信江南公司、南方重工、江南有色等。這些企業,過年過節,送給自己的購物卡,都是三兩千的,還要外帶一大堆物品,如果找他們化大幾千塊錢的緣,應該還是有可能的吧?

將所有企業在心裏篩過一遙之後,他決定第一個找江南煙草。

真是奇了怪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機,認真地翻找了好幾遙,竟然沒有王禺丹的電話。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呢?不久前一起上北京,幾天時間,他們都在一起,感情還算不錯,怎麼就沒有把她的電話輸入手機?想想隻有一種可能,那段時間,主要心思用在鄺京萍身上,大概忽視了其他的事。

隻好翻開省直機關電話號碼薄,上麵果然有江南煙草董事長辦公室電話,唐小舟立即打過去,接電話的是一個非常年輕動聽的聲音,對方說,您好,這裏是江南實業集團董事長辦公室,有什麼事可以幫到您?

唐小舟知道這不是王禺丹的聲音,應該是王禺丹的秘書。上次去北京的時候.她的秘書也去了。唐小舟想了一下,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但還能記得她性骨。便說,骨秘書嗎?我是省委辦公廳唐小舟。

骨秘書立即換了一副十分熱情的腔調說,原來是唐處長,您好唐處,今天,我們董事長還提到您,說您這次提了處長,要我打電話和您約一下,找個時間為您慶祝。我正準備給您打電話呢,你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唐小舟說,謝謝愚丹姐,謝謝骨秘。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現在我的頭都是大的,哪裏還有情緒吃飯喝酒?

哥曉形說,剛剛升上處長,應該券風得意呀,什麼事把你的情緒搞壞了?

唐小舟說,你隻知道當了處長是升官了。我以前也覺得,當了處長,是真的券風得意了。可哪裏想到,處長不容易當呀,下麵還有十幾號人呢,又遇到馬上過元旦,接著就是過吞節。以前的處長,到了過年過節,要給處裏的同事發物質發獎金,我到哪裏去弄這筆錢?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骨曉形果然伶巧,立即明白了唐小舟的意思,說,這樣吧,我向王總彙報一下,過一會兒給你回電話。我先桂了。

唐小舟還沒有說結束語呢,對方就已經桂了電話。唐小舟想,王禺丹的秘書就這個水平?怎麼著,也要等人家說過再見吧。不過,從她的話意可知,她似乎明白了。難道說,這次化緣成功了?那麼,能化到多少?別是一千兩千打發叫化子吧?骨曉形去向王禺丹彙報,大棍不會那麼快就有結果,是等她的回話,還是繼續打下一個電話?

正考慮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一看,隻有號碼沒有名字。沒有名字,說明此人在唐小舟的心裏並不重要。但不重要不等於就能輕視,所有打到他這裏來的電話,都有可能是大事,他必須接聽。

對方說,唐處你好,我是吳三友。

吳三友?唐小舟一愣。這個吳三友,屬於唐小舟討厭的人。

吳三友原屬於官商,早年,嶽衡市嶽衡縣創建嶽衡縣酒廠,他被任命為梢售科長。這個人在梢售上麵確實很有一套,硬是將嶽衡酒廠生產的雍康保健酒梢到了全省各地,後來又梢到了全國各地。吳三友是有功之巨,縣裏便將他提拔為廠長。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國企問題積重難返,成了國家的大包袱,為了丟掉這個大包袱,國家出台政策,進行國企改製,市級以下企業,允許私人購買或者進行股份製改造。國家出台這一政策的初衷,肯定是要改造那些包袱企業,而不是改製那些效益好的企業。就算是改製效益好的企業,也要賣出一個好價錢。可是,下麵在執行政策的時候走樣了,很多質地優良的企業,被賤賣了。

嶽衡縣酒廠,也被列入了改製企業。吳三友花了大量的錢財,詩來省裏的一家資產評估機構,評估的結果,嶽衡縣酒廠總資產二千餘萬。縣裏因此決定,三千萬賣掉,先期付一千萬。吳三友便以私人名義,向銀行貸款一千萬,將企業買了下來,更名為雍康酒業有限公司。有人說,資產評括的時候,酒廠的實際淨資產是七千萬.債務五千萬。實際上.酒廠的淨資產超過了一個億.而那些債務. 也都是吳三友做出米的,實際根本不存在。不僅如此,雍康保健酒品牌的無形資產,可能值兩個億甚至更多。資產評怡時,一分錢木算。這一改製過程,國有資產流失,可能高達三個億。 曾有好幾家省裏的新聞單位想揭開這個蓋於,有幾名記者也曾進行過一些調查,可吳三友財大氣粗,早已經買通了省裏的關係。省裏有人替他捂蓋子,將他列為改革開放的共型,幾是涉及雍康酒業的負麵報道,一律不準發,省委宣傳部甚至為此下過文。如今怕雍康集團,更是富得流油,除了酒廠利潤豐厚之外,還多向發展,在當地的房地產業和采礦業,都成了老大。如此一個大企業,卻隻向縣裏繳三百萬的定銳。唐小舟認定,這個定銳製一定有貓膩,所以上次帶著徐稚宮跑去采訪,卻被吳三友一個電話趕了出來。

唐小舟認定,這樣的人,總有一天會出事的,誰惹上他,誰便可能在未來倒黴。自從進入省委辦公廳之後,吳三友無數次給他打電話,希望請他吃飯,唐小舟均以忙為借口推脫了。

現在,吳三友再一次打來電話,唐小舟原本想一口回絕,轉而一想,處裏不正為創收發愁嗎?我何不宰吳三友一刀?反正錢物全都交給處裏,自己不經手一分,就算將來有什麼事,也找不上自己。為此事攪盡腦汁的時候,想到的隻是關係不錯的企業,沒有想過像吳三友這類自己計厭的人物。他既然自己撞上門來,不宰他又宰誰這樣一想,他的語氣也就變了。

唐小舟不威不淡地說,哦,吳大董事長,最近又騙了多少女大學生?

吳三友對女人的愛好比較獨特,他本人是初中畢業,卻對女大學生情有獨鍾。女大學生中,他還隻找三年級以下的,畢業生或者研究生,他就沒有興趣了。

除此以外,他還講究處處都有家,個個都如花,夜夜當新郎,從來不空床。所謂處處都有家,足指每個城市,都有他安下的家,走到哪裏,都是回家的感覺。這個夜夜當新郎,從來不空床的要求就比較高了。如果你在每一個城市安一個家,而你去那座城市又是隨機性的,極有可能你去的時候,人家身於不方便。如此一來,你就得空床了。要保證不空床,就得有後備,甚至有後備一和後備二。按照吳三友自己吹牛,所有的省會城市,除了比較偏遠的幾個之外,每個城市,他有兩套房於兩個家,另外還有幾個臨時性女友。這些人,全都是女大學生。目前,他正在將這項工作向二線城市拓展,就像他當年推梢酒一樣,他正在建立一個全國性的網點。因為吳三友本人並不避諱此事,唐小舟才會拿這件事和他開玩笑。 吳三友說,首長,話別說得這麼難聽嘛,怎麼能說騙?我遵循的是公平自願原則。首長是不是有興趣,我給你介紹幾個?

唐小舟說,拉倒吧,你穿過的爛鞋,我才不穿。我怕有腳氣。

他原本隻足開玩笑,吳三友卻認為他是怕有病,立即說,你放心好了,我讓人家帶上體檢證明,保證無每無菌,自然環保。

唐小舟說,吳總,你有事嗎?

吳三友說,我明天到雍州,首長有時間接見我一下,一起喝杯小酒嗚?

唐小舟說,我現在都煩死,哪裏還有心情喝酒?

吳三友順著竿子往上爬,問,什麼事讓首長心煩?

唐小舟說,還能有什麼事寧還不都是因為當了這個雞蛋處長?處裏十幾號人,每年年前都要發點福利。今年這事就落到了我的頭上。你想,我十一月才當上處長,兩個月之內就向我要福利,我又不是財神,變不出錢。

吳三友說,哎喲唐處,這算什麼?

唐小舟說,對於你吳大董事長自然不是事,對於我就是大事了。

吳三友說,不it是錢嗎?多大個事?錢是王八蛋,別的東西我沒有,王八蛋,我這裏還有幾個。你說吧,大王八蛋小王八蛋,我給你整幾個。

唐小周說,關總真會說笑話,我是政府你是企業,政府怎麼能向企業伸手?

吳三友說,要不,我給你送去五萬,外加十箱酒,行不行?

唐小舟說,不行不行,你別亂來。你別讓我犯錯誤。

吳三友說,犯什麼錯誤?你也足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為同誌們謀福利,同誌們的福利好了,工作起來勁頭更足,為書記服務就更好,這是為全省人民在工作呢。再說了,錢這種東西,裝進自己的腰包,那是私款,裝進單位,那就是公款。隻要你自己沒拿一分,走遍天下,都說得過理。

唐小舟說,你這是歪理。

吳三友卻纏上了,以一種極其誠懇的語氣說,我說首長,我們的感情也不足一天兩天了,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你就讓我為首長作點貢獻,替首長排一回憂解一回難,好不好?我吳三友這個人,雖然沒讀幾天書,大老粗一個,但骨氣還是有的。我一輩子不求人。但這次,我就求一求首長了。讓我表現一下,求求你。

唐小舟說,為了這事,我已經夠煩了,你就別再給我添堵了,好不好?事情我自己會解決,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錢。

吳三友就和唐小舟磨,他那張嘴還真是厲害,竟然拉出一大堆關係,說出一大堆理由,似乎唐小舟不接受他的建議,不僅傷害了他的感情,也傷害了很多朋友的感情,傷害了整個江南人民的感情。

無論他說得知何天花亂墜,唐小舟還是一句話,真的不行。

吳三友順竿於往上爬,立即加了一倍,說.這樣,十萬,二十箱雍康保健酒。

唐小舟暗想,有了這筆錢,年底的獎金以及年後的開門紅包,全都解決了。

尤其令他覺得滿意的是,這筆錢,還不是他向吳三友計要的,而是吳三友求他要的。在吳三友麵前,他不能表現出這種態度,便故意端著說,我們再聯係好不好?趙書記叫我呢。先掛了.

下午,骨曉形的電話來了,她說,王總已經批了,二十箱煙。夠不夠,不夠,我再找王總想別的辦法。

唐小舟心中一驚一喜,二十箱煙?什麼煙?五元一包的平江南?那可有點拿不出手。就算拿不出手,一箱也有二千五百元,二十箱,可就是五萬元。有沒有可能是二十多元一包的硬江南?或者五十多元一包的軟江南,更甚至是七十多元

一包的精軟江南?

唐小舟說,這怎麼好意思?

骨曉形說,唐處,你就別不好意忍了,你說吧,是你來拉,還是我派個車送過去?

唐小舟說,我肯定抽不開身,這樣吧,我看看處裏能不能抽出人來。你梢等一下,我給你回話。

放下電話,他便來到樓下侯正德的辦公室。

侯正德見到他,大棍也從他的表情看出了端倪,問道,唐處,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唐小舟不動聲色地說,搞到了一點煙,應該可以解決點問題。

侯正德驚喜地問,多少?

唐小舟說,二十箱。你是不是找個人去拉一下?另外,這麼多煙,拉回廳裏恐怕不是太好,得想辦法找個地方充存放著。

侯正德說,這個沒問題,處裏在外麵借了一套房於,主要是用來放東西的。

唐小舟說,那好,這是電話,你直接和王禺開的秘書骨曉形聯係。

下班前,侯正德米了他的辦公室,看上去顯得非常激動。

唐小舟詩他坐下,替他沏上茶,問,解決了?

侯正德說,解決了。唐處,這回多虧了你,解決了我們的大問題呀。

唐小舟還是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問,是二十箱什麼煙?

侯正德說,精軟江南兩箱,軟江南八箱,硬江南十箱。

唐小舟在心裏算了一下,兩箱精軟江南,市場價差不多七萬,八箱軟江南,市場價二十萬,十箱硬江南,又是十多萬,這一筆,豈不是快四十萬了?

唐小舟說,哈哈,太好了,現在你侯處成小財主了。

侯正德咳咳一笑,說,唐處,看你說的。這都是你的功勞呀。你看,這些煙怎麼處理?

唐小舟說,處裏的事你決定,我沒有意見。

侯正德說,我想過了,兩箱精軟江南,就放在你的辦公室。你接觸的人不一樣,肯定用得著。其餘的就放在處裏,過年的時候,每個員工發兩條,廳裏的領導,恐怕也要意思意思。

唐小舟說,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我再強調一次,處裏的事,以你為主,我隻是協助你。

這次的驚喜還沒有退去,第二天一早,又有驚喜來了。

吳三友將兩台車開到了省委大院,他自己坐的小車,有省委的通行證,直接進來了,一台卡車沒有通行證,被擔在了大門口。吳三友這家夥也真是張揚,竟然提著一隻帆布袋,裝著十萬元現金,直接闖到了唐小舟的辦公室。

進了門,吳三友將那個袋子往唐小舟的桌上一扔,說,給你。

唐小舟對他沒有絲毫熱情,坐在位子上,動都沒動,平淡地問道,這是什麼?

吳三友說,王八蛋呀。

唐小舟裝出一.就很生氣的模樣.說.吳這樣真的不好.還是請你……

吳三友說,有什麼不好的?你不經手,你就足要伸手拿,我都不讓。這樣好了,你找個人來經手一下,以後,就算有人問起來,你也隻看過這隻袋子,並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麼。

唐小舟說,可這不是一隻普通的袋於,這是錢呀。錢是好東西,可又燙手。

吳三友便擺出一副乞求的表情,說,我的好哥哥,你這個人,真足的,幹嘛這麼實誠?你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兄弟認識也不足一年兩年了,這麼多年的交情,別說拿我的錢,就算是連我的煙,你都沒抽一根呀。我求求你,讓我替你做點事,好不好?吳三友一臉的真誠,給唐小舟的感覺,他若再不答應,吳三友會在自己麵前跪下似的。

唐小舟裝著想了想,又表現出一副恭敬不從命的姿態,說,那你等一下,我叫個人上米處理。

他拿起電話,拔通了侯正德的辦公室。侯正德剛剛喂了一聲,他便說,侯處時,將那個農於提起來,交到孔思勤手上,並且向孔思勤使了個眼色。直到此時,侯正德仍然英名其妙,但唐小舟叫他帶吳三友下樓,他又不好不照辦。

據孔思勤後來告訴唐小舟,下樓時,侯正德不斷朝孔思勤手裏那隻袋子裏望了好幾眼,又衝她示意,意思要她看看,裏麵是什麼。趁著侯正德和吳三友在前麵走不注意後麵的機會,她悄悄地打開了袋子,見裏麵全是一紮一紮的票子,叮了一大跳。侯正德再次轉過頭來看她時,她便舉起一隻手,將三隻手指捏在一起,搓動了幾下。侯正德的目光下移,看了一眼那隻袋子,大概是估計一下數目,眼晴裏頓時有特別的光射出來,對吳三友也就熱情了許多。

到了樓下,侯正德請吳三友坐下,孔思勤給吳三友倒上茶。

吳三友說,侯處,其他的事,等一下再說,我還有一輛車被擔在門口了,車上有些酒,你派個人去處理一下吧。

侯正德一聽,還有些酒,看來,這個年會過得很豐盛了,立即對孔思勤說,小孔,你去叫楊處處理一下,我留在這裏陪吳總就行了。另外,你去定個房間,要好一點的。定好後告訴唐處一聲。

以前有廣告回報,拉讚助都難於上青天,現在,什麼回報沒有,人家卻願意送錢上門,這個差別實在太大了。坐在辦室裏,唐小舟想,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寧為什麼一切都是顛倒的?再深入地想一想,其實,也根本就沒有顛倒,商人對於利益是最敏感的,他們很清楚隻有和權力勾搭成奸,才能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們都樂意在權力上進行投資。自己今天的行為,真的是為了工作為了單位而不是腐敗嗎?顯然,任何權力外延之後尋找利益擴大化的行為,都是腐敗,所不同的是,將利益裝進自己的腰包,足個人腐敗,而將利益裝進行政機構,卻是行政腐敗,都是一種權力變現行為。這就像某些女人,你默默無聞的時候,她們連看你一眼都顯多餘,一旦你擁有了權力,她們立即願意投懷送抱,主動上床。她們蔽身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權力。不管是打著愛情的名義,還是打著支持工作的名義,都是對權力的收買。

唐小舟確實不想和吳三友走得太近,自從上任以來,吳三友給他打了無數次電話,總說要來拜訪,每次他都以各種借口推了。有一次回家,他看到家裏有一箱雍康酒,使知道吳三友找到家裏去了。他隻裝著什麼都不知道,沒有問穀瑞丹,穀瑞丹也沒有主動提起。這個女人就是如此,像隻大老鼠,家裏有什麼東西,便拄她的娘家搬。搬也就搬了,最為奇怪的是,她的父母競然多次在唐小舟麵前豔怨,說這麼多年了,唐小舟也沒為穀家做什麼貢獻,甚至過年過節都沒有表示。感情在他們眼裏,穀瑞丹拿回去的所有東西,都是屬於穀家的,而不是他唐家的,天下竟然有這樣的邏輝。

既然逃不掉,那就陪他一餐吧。反正公務員中午是禁酒的,隻要不喝酒,一餐飯就算再豐盛,時間也短。何況處裏人全部參加的話,吳三友也不可能在自己麵前說什麼。至於以後仍然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那是以後的事了。

可計劃沒有變化快,吳三友他們剛剛離開不久,趙德良打來電話,叫他過去一趟。

進門後,趙德良說,你出趟差。

唐小舟問,去哪裏?

趙德良說,尚玲同誌馬上來,你跟她走。

唐小舟說,好。那我現在去準備。

趙德良說,好吧,具體情況,讓尚玲同誌路上告訴你。

說是準備,能怎麼準備?現在回家,肯定來不及。好在唐小舟知道自己這份工作,說走就要走,辦公室裏準備了幾打一次性內褲和‘怎秋用具,他將這些東西拄包裏裝,然後給侯正德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和侯正德說了幾句,主要是自己離開期間處裏與趙德良在工作上對接的事,需要進行一番安排。

談過工作,唐小舟又說,吳三友還在吧?你讓他聽電話。電話交到了吳三友那裏。他對吳三友說,吳總,真是太抱歉了。臨時有點急事,中午不能賠你了。 吳三友自然不甘心,還想爭取,唐小舟手機響起,是梅尚玲。唐小舟說,我是真的有急事,馬上就要走,沒時間和你解釋了。下次再補吧。說過之後,掛斷了電話,接起手機。

梅尚玲說,我已經到了樓下,你下來吧。

唐小舟提了包,鎖了門,來到樓下,梅尚玲的奧迪車已經等在那裏。副手席上已經坐了人,而司機早已經等在後門邊,見唐小舟過來,已經拉開後車門候著。唐小舟坐上去,先向梅尚玲問好。梅尚玲和他握了握手,又介紹副手席上的同事,那位同事轉過身來,仲出雙手,恭敬地和唐小舟了。

剛開始,一直在說著閑話,直到汽車出了雍州斌,唐小舟才問,我們這是去那裏?

梅尚玲說.去金昌。

唐小舟暗吃了一驚,金昌市是鄰省,他們去鄰省幹什麼?

梅尚玲說,王會莊被雙規後,我們把他帶到了金昌,在那裏對他進行審查。

但是,令天早晨,嚴格說來,是令天淩晨,他出事了。

唐小舟再次驚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問,王會莊出事了?出了什麼事?

梅尚玲說,專案組報回來的消.息是自殺。但是,我們覺得案子有狠多疑點,聽以要去查一下這件事。

唐小舟明白了,王會莊在金昌市接受雙規的時候死了,專案組報回來的消息是自殺,但省紀委研究後覺得,這起死亡案件的疑點很多,因此,由梅尚玲領街.前去就此案進行調查。

問題在於為什麼要唐小舟去?他既不懂劉禎,也不懂紀檢。趙德良對紀委不信任,才派他去?應該不會,趙德良是個十分謹慎的人。唐小舟在趙德良身邊半年多,早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對趙德良所幹的每件事什細思考一番,努力找封趙德良的思維路徑和處事方法。最終,唐小舟得出的結論是,趙德良所做的每一件事,表麵看,顯得很平淡狠無力,完全沒有一個省委書記那種氣吞山河力拔千鈞的氣慨。正因為如此,江南官場使有了狠多說法,說走了一個呆子來了一個腐子。腐子是江南地方話,意思是迂腐,也就是書呆子。走的那個呆子,自然是誌願百名,來的這個腐子,便是趙德良。還有一些非常粗俗的比喻,說冷水洗鳥,越洗越小。趙德良比他的前任更差。說秀才日B,看得見毛找不到洞。指趙德良隻會抓小事,不會抓大事。而實際上,唐小舟覺得,趙德良是個極有力量的人,他的力量,不是自然的蠻力,而是賀慧的力量,思想的力量,是一種韌性的力量,是那種所謂的四兩撥千鈞,以柔克剛。以如此睿賀的趙德良,肯定不會將自己對紀委的不信任表露出來。

既然不是這樣,那又為什麼派自己出麵?稍稍一想,唐小舟似乎有點明白了,紀委恐怕也不是鐵板一塊,王會莊案,肯定不可能是一件單純的貪腐案,背後涉及權力場,甚至有可能盤根錯節。

任何一起腐敗案,隻要查下去,全都拔出羅卜帶出泥,肯定牽出一大串。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西遊記》中常常附帶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煉一個神仙或者妖精不容易之類的話,其實,真正修煉一個官員才不容易,每一個官員的背後,都有一張網,這張網就是圈子,或者孔思勤所說的權力結構件。某一個官員爛了,這個圖子或者結構件如果還完好無損,都是絕對不可想象的。這個圖子或者結構件如果仍然想保持貌似完好無報,就隻能有一種辦法,外科手術,將這爛掉的一個除掉,以保證整個圖子的完好。

王會莊之死,是不是某些人善後的結果?如果是,那就說明,王會莊背後的那個圖子,其實已經滲透進了專案組。

若真如此,就麵臨一個問題,派誰去查這個章子?派紀委書記夏春和去?夏春和是省委常委,他如果出動去鄰省,不事先知會人家,那是對人家的輕視,會影響兩省的關係。如果知會人家,你來了一個省委常委,人家怎麼著也得派一個省委常委作2-,大動幹戈了。何況,一個雙規人員自殺,便派省委常委、紀委書記去查案,有點高射炮打蒼蠅的味道。不派夏春和去,派某一個處長去?若是對專案組成員完全信任,自然沒話說。若是專案組的負責人有可能是個內鬼,派個處長,根本就不起作用,級別低了。讓紀委副書記監察廳長梅尚玲出麵進行這次調查,似乎是比較理想的選擇。但畢竟是自查或者內查,紀委自己查自己,顯得有點名不正言不順。於是,趙德良把自己的秘書唐小舟派出去了。這實際是梅尚玲諭的尚方寶劍有一點居小舟不解,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王會莊的案子就算再大,也罪不至死呀,如果隻是幾百萬,大概也就是幾年至多十幾年,出來之後,還可以再創一番事業。再不濟,也可以保有一條命。人嘛,誰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他幹嘛要自殺呢?他問梅尚玲,王會莊的案子,已經完全查清楚了嗎?

梅尚玲實話實說,像這種案子,時間又這麼短,要想查清楚,隻有一種辦法,那就是犯罪嫌疑人自己坦白,禎查部門根據其供狀一件一件去核實,否則,狠難在短期內查清。具體到王會莊案,外圍查,確實取得了一些進展,基本已經查清了王會莊所翎有的財產以及落實了幾件受賄案。但王會莊本人,至令還心存幻想,始終沒有開口。

唐小舟說,既然他還心存幻想,那就不應該會自殺呀。

梅尚玲說,問題就在這裏。直到昨天,王會莊實際上還在努力,希望得到一個他樂於見到的結局。可以說,此前沒有任何自殺跡象,甚至連消極的態度都感受不到,別說絕望情緒。

唐小舟說,我采訪過幾個有過雙規經曆的犯人。拱他們說,你們辦案,有一套嚴格的程序,尤其在杜絕雙規對象自殺方麵,做的工作非常細致,甚至會專門安排人著雙規對象睡覺。所以,雙規案中,犯罪嫌疑人在雙規期間自殺的事,極少發生。

梅尚玲說,是這樣。辦一件雙規案,我們通常都會安排三個小組,一個是審訊組,一個是生活組,一個是外圍調查組。通常情況下,我們會將一個小型賓館包下來,或者是將某賓館的某一層樓包下來,整個專案組,就住在那個空間裏。

三個組各施其責,互相是不能串聯的。也確實像你說的,生活組有一重要職責,就是晚上陪雙規對象睡覺,肪止他們自殺。而且,晚上值班的,拄拄是兩個人,一個人睡一個人守在旁邊,班。雙規案也不像外麵傳說的那樣恐怖,雙規對象在接受雙規期間,待遇其實是相當好的,比我們辦案人員的待遇要好得多。他們提出的許多生活上的條件,隻要不是非常出格,我們通常都會滿足。比如想吃什麼想喝什麼等。

唐小舟說,就是呀。既然這麼嚴格,王會莊怎麼還能自殺?

梅尚玲說,這就是我們要去弄清楚的。

唐小舟問,他到底怎麼死的?

梅尚玲說,上吊死的。用床單吊在門梁上。

唐小舟問,負責看守他的人呢?

梅尚玲說,睡著了。

這種說法,多少顯得有點滑稽。屋子裏有兩個人呢,按照規定,有一個人是必須醒著的。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房間裏吊死了,這兩個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自隘的人會非常痛苦,無論此人有多麼大的意誌力,到了最後的彌留之際,自我控製都會完全消失,此時,別說生命的本能會令其劇烈掙紮,就算是肌肉的反射性活動,也可能弄出很大的動靜來。何況,專案組又不僅僅隻是這麼幾個人,很多人都住在一起呢。

從雍州到金昌需要四個多小時,路上吃了餐便飯,耽誤了一點點時間,到達專案組所在的紅雲賓館,已經快下午四點了。

紀委所辦的案件特殊,通常都是租用賓館作為辦案場所。而紀委租下的賓館,通常都會進行一番特殊改裝,因此,各級紀委,通常都有一家專門用來辦案的賓館。王會莊案不僅是異地辦案,而且是異省辦案,江南省紀委不可能用鄰省紀委的現有賓館,隻好臨時租用條件相對適合的紅雲賓館。紅雲賓館在金昌市郊區,一幢五層樓的建築,專案組包下了整個二樓共十三個房間。為了保證其封閉性,專案組對這一層樓進行了改裝,在樓梯口安了一道鐵門,隻要鐵門一關,這裏便與世隔絕。平常別說雙規對象不能輕易離開,就連審訊組成員,也是有紀律規定的,必須一樣過著全封閉的生活,所有的電話被集中保管,所有人不能走出這裏。稍稍自由一點的,是生活組,他們負責全組人的生活必需品采買等。

梅尚玲他們去時,二樓的鐵門開著,雖然沒了這道屏障,也沒有了雙規對象,專案組的成員,仍然留在鐵門裏麵,誰都沒有出去。鐵門邊擺了把持子,有一名警察坐在持子上玩手機,見到他們過來,那名警察主動站起來,問道,是梅書記吧?

梅尚玲主動與那名警察握手,說,你好你好,我是梅尚玲。

那名警察說,我是金昌市公安局的,我性曾。聽到說話聲,省紀委專案組的人分別從不同的房間裏出來。人雖然多,大家卻很講秩序,出門後便站在門口等著,並沒有立即迎過來,直到有兩個負責人出來,領頭走和梅尚玲,其他人才跟上來。最前麵那個年紀大一些,很有領導幹部的派頭,後麵那個比較年輕,大約和唐小舟的年紀差不多。梅尚玲等人迎著他們向裏麵走去,門口那名警察又坐了下來。顯然,他的職責,就是看管那扇鐵門。

裏麵的兩個人加快了腳步,迎過來,向梅尚玲問好,並且握手。他們都不認識唐小舟,發現梅尚玲身邊跟著一個外人,兩人顯得有點意外。

梅尚玲介紹說,這位是唐小舟同誌,德良書記派他陪我來的。又向唐小舟介紹這兩個人,那個年紀大些的叫曹滿江,年輕的叫汪修農。

曹滿江是省紀委的一名老資格處長,是第一批進入紀委工作的,從事紀律檢查工作已經幾十年,曾有幾次提拔副書記的機會,但最終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國,未能如願。他是江南省紀委最有經驗的辦案專案,王會莊專案組的執行組長,同時主持審訊組的工作。汪修農是省紀委的一名年輕的副處長,他是專案組的副組長,協助曹滿江工作,並且主要負責生活組。

聽了梅尚玲的介紹,曹滿江顯然愣了一下,立即換上一副熱情的笑臉,主動伸出手來,說,峨,唐小舟同誌,二號首長,您好。幸會幸會。

唐小舟和他握手,感覺他的手有點涼。唐小舟說,曹處長千萬別這麼叫,讓別人誤會。

曹滿江說,你能來,是對我們工作的最大支持,我代表這裏的所有成員,對你和梅書記的到來,表示歡迎。

曹滿江握過手後,輪到汪修農了。汪修農上前半步,雙手與唐小舟相握。唐小舟明顯感到,汪修農的手用了一些格外的力量,似乎要向他表達什麼,到底想表達什麼,他一時摸不透。

梅尚玲不太喜歡這些虛套,對曹滿江說,帶我們去看看出事的房間吧。

曹滿江領頭,領先半步走在梅尚玲前麵。汪修農又落後半步跟著梅尚玲,也可以理解成他領先半步領著唐小舟。大家沿著走道向前走,越過四個房間,到了正中間。房間門開著,裏麵沒有人,對麵一扇門裏,走出另一名警察。曹滿江向梅尚玲作了介紹,這名警察便和梅尚玲等握手。 唐小舟看了看,這個房間,在走道的正中間,左右兩邊,一邊有四個房間,另一邊有三個房間和廁所。對麵有六個房間和一個會議室。門是那種包過的木門,普通的球頭鎖。和現代酒店略有不同的是,門上有氣窗。氣窗也不知什麼人發明的,倒是可以令室內亮堂,卻有兩大弱點無法克製,一是安全性。某些梁上君子,很容易弄開氣窗爬進去,使得門成為擺設。二是保密性,氣窗上往往安有玻璃,若是角度適當,很容易從氣窗上看清裏麵的一切,對隱私保護沒有好處。正因為如此,現在裝修已經不再用氣窗了。由此可知,這家賓館,一定是有些年頭了。

梅尚玲站在那裏,伸手指了指門框的頂部,問道,王會莊在這裏吊死的?

曹滿江說,是的,用床單吊死的。他指了指裏麵的兩張床,其中一張床上沒有了床單。他說,就是那張床上的床單。

梅尚玲問,床單呢?

那名警察說,在市局刑警隊。

梅尚玲又問,門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

警察說,我們來的時候,門是開著的,屍體已經被放了下來。

曹滿江說,當時第一時間要救人,所以,我們把人放下來了。放下來後,才發現已經斷氣了。當時,我們采取了一引起措施,一麵施救,一麵對現場拍了照片。全部過程,也都錄了像。除了放下屍體以及施救時有點混亂之外,其他的都保持現狀。

梅尚玲轉頭看了看那名警察,問道,我們可以進去看看 ?

警察說,我們對這個房間的取證工作,基本已經完成。不過,梅書記若要進去,最好其他人留在外麵。

梅尚玲明白了,這是不同意她進去的另一種說法。畢竟是現場,不進去也好,她便站在外麵。

唐小舟向裏麵看,這是那種老式的招待所房間,房間比現在酒店的空間大,卻簡陋得多,裏麵的陳設十分簡單,正對門是一扇不大的窗戶。窗戶顯然是後來改造過的,由以前的木窗換成了鋁合金,窗外有防盜護攔。窗戶下麵,擺著兩隻單人沙發,很舊很老式的那種。沙發中間,有一悵木茶幾。房間裏擺著兩張單人床,靠門的這張床上沒有床單,隻有褥子和被於,另一張床的被於很亂,沒有疊過。床的對麵,有一張桌子一把持子,也是很舊的。桌子上沒有電視機,沒有茶杯沒有電水壺甚至沒有洗漱用具以及晾曬的衣物,房間裏自然也沒有洗手間。唐小舟的感覺是,這個房間,顯得特別幹淨,一般賓館房間有的東西,這裏全沒有梅尚玲站在那裏,問道,昨晚誰值班?

立即有兩個人從唐小舟身後走到了前麵,不約而同地說,是我們。

梅尚玲自然認識這兩個人,但唐小舟不認識。梅尚玲便向唐小舟介紹。高些的那個,叫丁春陽,部隊轉業後進入紀委的。矮胖的那個,叫薛靖海,大學畢業後進入省紀委,目前是省紀委的一名科長。梅尚玲介紹的時候,兩人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裏。介紹過後,梅尚玲說,你們誰說說,是怎麼回事?

薛靖海看了看丁春陽,丁春陽似乎有顧慮,唐小舟感覺到他的身子向後縮了一下。薛靖海於是說,我和春陽負責晚上值班。昨天晚上,我值上半夜班,春陽是下半夜班。春陽睡得很早,我們吃過晚飯回到房間,隨便聊了幾句,春陽就上床了,我還和他說話呢,他已經睡著了。那時大概也就八點來鍾。

梅尚玲問,王會莊當時在幹什麼?

薛靖海說,王會莊雖然沒有睡覺,但已經上床,坐在床上,背靠著牆,雙手抱在胸前,看上去像是閉目養神,也可能在思考什麼。不過,時隔不久,我發現王會莊睡著了,開始打奸。我上去幫他把衣服脫了,扶著他躺在床上,又替他蓋上毯子。

梅尚玲問,你替他做這些人時候,他沒有醒過來?

薛靖海說,我不知道,我感覺他沒有醒,但也可能醒了,故意裝。

淩晨兩點整,一盤蚊香燒完了,薛靖海又重新點了一盤,再喊醒了丁春陽,和他交班。兩人一起走到王會莊的床前,看了看他。王會莊睡得很好,發出輕微的奸聲。無論日夜,這個房間的門,一直都是開著的,為的是外麵的人,隨時都能看清裏麵的情況。丁春陽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走出門,出去上廁所。薛靖海等丁春陽回來後,才睡到了丁春陽剛才睡的床上。他非常困,很快就睡著了。他睡著前,丁春陽坐在沙發上看書。等他一覺醒來,發現丁春陽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再看旁邊的床,沒有王會莊。他嚇了一大跳,立即一躍而起,向外一望,發現門上吊著一個人。他大叫一聲,立即撲過去,抱住了王會莊,又叫丁春陽快點過來幫忙。丁春陽醒來後,也嚇壞了,立即上前,將床單從王會莊頸部取了下來。這時,專案組其他人驚了,過來一看,王會莊已經死了。

丁春陽說,他平常值班都很警醒的,但昨晚不知怎麼回事,特別困,吃過晚飯,就覺得眼皮打架,所以,回到房間,立即上床睡了。薛靖海將他叫醒,他人是起來了,睡意卻沒有趕走,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便坐在沙發上睡著了,直到薛靖海驚叫著把他喊醒, 看過現場,接下來進了會議室。還是介紹情況。唐小舟一直在認真地聽,仔細地記,始終沒有說一句話。除了薛靖海和丁春陽介紹的情況之外,其他人介紹的情況並沒有特別之處。走道的鐵門是鎖著的,而且用的是兩把大鐵鎖,鑰匙分別由組長曹滿江和副組長汪修農保管。兩人都證實,鑰匙沒有問題,是刑警隊來了之後,他們才將鐵門打開。也就是說,當晚絕對不可能有人進來。其他人則證實,沒有人聽到有特別的聲音。

晚上,唐小舟和梅尚玲以及梅尚玲帶來的那個同事三個人一起找專案組成員單獨談話。總體上說,晚上所談,和下午所談大同小異,惟一的區別在於,有人提供說,訊問王會莊的時候,曹滿江顯得比較急跺。

唐小舟並不覺得這話有什麼特別,梅尚玲到底經驗豐富,她緊緊地抓住了這句話,問怎麼急跺。對方說,可能方法上有點粗暴。

在梅尚玲的一再追問下,才總算是弄清楚了。因為急於突破,曹滿江會拍桌子,甚至推操王會莊,昨天下午,又一次訊問的時候,曹滿江走到王會莊麵前,用手托著王會莊的下巴,說,你不要以為你不說,我們就拿你沒辦法。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坐在台上,還能人模狗樣,到了這裏,就是垃圾一堆。這時候,王會莊往曹滿江臉上吐了一口疾。曹滿江被激怒了,開始動手打王會莊,打的時間持續了幾分鍾,有拳打有腳踢,踢得王會莊在地下打滾。後來是汪修農聽到裏麵鬧起來,趕過來拉開了。

最後找曹滿江單獨談話的時候,他一進來就向梅尚玲檢討,表示自己一時失去冷靜,犯了紀律錯誤,請求組織處分。

梅尚玲不動聲色,說,怎麼回事?你說一下。

曹滿江主動將昨天下午的事說了。他說,這個王會莊非常頑固,軟杭硬抗,什麼手段都使上了,還一直說他沒有罪,他是被趙德良打擊報複陷害的。曹滿江本來就有些煩他,但一直克製著自己。直到昨天下午,他往自己臉上吐了一口疾,便再也忍不住,對他動了手。

曹滿江說,事後我非常後悔,可在當時,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竟然那麼衝動,甚至可以說失去理智。

第二天,梅尚玲和唐小舟等人去了金昌市公安局刑警隊。刑警隊提供了一份屍檢報告,證實王會莊確實是窒息死亡。因為屍體上有很多傷痕,開始刑警對這些傷痕非常懷疑,曾考慮是否存在外力強行令其窒息的可能。後來調查得知,當天下午死者曾被刊訊過,因此排除了這一疑點,結論為自殺。

梅尚玲似乎不太滿意這一結論,問道,僅僅因為下午被刊訊過,便能排除外力致其窒息?

刑警隊的法醫說,之所以作出自殺結論,並不完全考慮下午刊訊的因素。更主要一點,外力強製窒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人的拚死掙紮,力量異常大,往往幾個大漢都按不住。所以,真的是外力強製窒息,別說同一層樓的人會聽到巨大的動靜,就算是同一幢樓,甚至是附近的人,都應該聽到動靜。刑警隊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不僅調查了專案組成員,也調查了當晚在紅雲賓館住宿的其他人,包括服務員,走訪了附近的居民,他們都沒有聽到特別的聲音。

梅尚玲更進一步問,有沒有可能既聽不到聲音,又能製窒息?

法醫顯然對梅尚玲這話有點不滿,他指著幾幅照片說,你可以看皮下出血點.這些特征.全都說明一點.這是窒息死亡。你再看這些勒痕.這是掙紮形成的。這說明什麼說明死者上吊前是活著的,死亡到來之前,他曾掙紮過,但不烈。如果死者掙紮,而旁邊有人強製的話,那就可能形成兩類特征,一是死者身上的勒痕會完全不同,二是強製的人,可能因為死者的劇烈掙紮受傷,比如身體的某處有劃傷或者疥傷。我們檢查過專案組所有成員,他們身上,都沒有。

唐小舟多少有點明白了。既然專案組成員身上都沒有疥痕,說明王會莊的死亡,並沒有人實施製行動,既然沒有製,自然就是自殺。

中午吃過飯,唐小舟準備返回。梅尚玲還需要留下來,所以,她讓自己的司機送唐小舟。顯然,梅尚玲有些話想對唐小舟說,她便讓司機開著車跟在後麵,她和唐小舟肩並著肩慢慢向前走。

梅尚玲說,我知道你很敏銳,對這個案子,你有什麼看法?

唐小舟說,對於辦案,我完全是外行,你問錯了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