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切的開端,那一天經曆的種種深深烙在他的心裏。
但對於冬青來說,那一天卻是他想要從記憶裏抹去的,他用束發帶將麒麟角遮住,也將自己的過去一並遮蓋。
從離開都城起,他仿佛在一夜間長大成人,變得沉默而憂鬱,鮮少流露笑容。短短九年間,他讀了數不清的藥典醫譜,將母親的醫術學得爐火純青,像一顆倔強的幼苗,迫不及待地想要變得成熟。
漸漸地,盧正秋很難從他內斂的神情中猜出他的心思,隻是偶爾在舉手投足間窺見當初那個小孩的影子,轉瞬即逝,好似蝸牛的觸角,時不時冒出來,輕輕一碰便又縮回去。≡思≡兔≡網≡
待盧正秋回過神時,冬青已經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他的肩膀仿佛比昨日又寬了幾分,身形比昨日又挺拔了幾分,腳步仍如昨日一般穩健。
盧正秋追著他的背影道:“愛徒啊,能不能把藥煎得甜一些?”
“師父不要說笑了,”青年停下腳步,回過頭,“藥怎會是甜的。”
*
藥非但不甜,反而極苦。
黃昏時分,盧正秋坐在門廊邊,黑色的藥湯鋪在陶碗底,碗裏冒出的熱氣夾著一股苦澀之味,令他直皺眉頭。
碗邊擺著幾粒粗麥芽糖,已是他在三坪村能買到最好的糖果。他撥開一顆放進嘴裏,眉心的褶皺總算展開了些,這才不情不願地端起陶碗。
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會想起當年從冬青手裏接過的那顆桃花糖。
糖雖然被壓碎成幾片,卻勝過他記憶中所有的甜味。
三坪村與都城安邑自然無法可比,不僅買不到桃花糖,連住處也簡陋得多。
藥鋪的院子很小,陳設簡單,東牆邊有一口水井,西牆邊有一隻木架,每層都擺著竹婁,婁中盛著各式草藥,五花八門,隻有懂藥的人分得清。時間久了,淡淡的清苦飄滿院子,就連水井上的軲轆也沾上幾分苦味。
此時此刻,平靜安詳的院子裏,多了一樣不尋常的東西。
劍氣。
劍氣無形,隻有懂劍之人才能抓住它的軌跡,它又準又疾,驟開驟合,在空中掀起陣陣漣漪,井底的冽水,碗中的藥湯,都隨著劍氣微微蕩漾。
劍氣銳利至此,卻沒有一絲劍光,因為舞劍的人手中根本沒有劍,隻有一根枯樹枝。
枯樹枝是盧冬青方才從地上撿的,隻有個把尺長,又細又彎,像這樣的東西,隨便彎下腰都能撿來一根。可盧冬青卻將它穩穩地握在手裏,一板一眼地擺著招式,起手落手間送出徐徐內氣。
他的動作一氣嗬成,衣衫鼓滿了風,馬尾辮隨著衣袂一齊在空中翻飛,身形錯落飄忽,流露出十足的英氣。
盧正秋眯著眼,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注視他的一舉一動,眼神變得如鷹隼一般敏銳。
一連串劍舞結束後,盧正秋不禁拍手,讚許道:“不錯,方才的劍氣凝得很不錯。”
冬青停下來,將持“劍”的手垂向身側,站穩腳跟,徐徐轉過身。
他周遭的風也隨之平息,幾片桃花瓣從高空飄落,圍著他劃出漩渦似的軌跡,打著轉徐徐沉向地麵。
樹葉尚未沾上泥土,盧冬青的腳已經蹬地而起。
他依靠足力起勢騰空,足尖惦著地麵滑出數尺,順勢遞出枯枝,尖端瞄準盧正秋的左肩,長驅直入。
他的動作比風還要快,劍氣在一瞬間聚斂成形,仿佛真正的刀刃一般,筆直而淩厲。
轉眼間,銳不可當的“劍鋒”已來到盧正秋麵前。
第8章 飛燕難歸(五)
劍鋒距離師父的肩膀不足半尺。
可是區區咫尺的距離,盧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