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罕見地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哦?什麼時候?”說罷湊得離狄冬青更近了些,用視線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狄冬青不禁陷入思緒。
金色的晚照灑在他的肩上,似乎在催促著他潛入記憶深處,搜尋吉光片羽。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那是他剛剛開始習武的時候。
習武一直是他的願望,無奈爹娘不允,離了安邑城,與盧正秋一起生活之後,他才終於得償所願。盧正秋履行了當初的承諾,親手傳授他武藝,從招式套路到內功心法,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可是,那時他太過急於求成,在無意間步入另一個極端,他不懂得拿捏分寸,隻是卯著一股蠻勁兒勉強自己,甚至為了習武茶飯不思,尚在成長中的身體漸漸露出疲勢。
盧正秋便是在那時對他動怒的。
年長者提出與他比試,撿了一根幹枯細癟的樹枝,對抗他手中的木劍。
他一次次進攻,卻一次次被對方輕易化解。別說是取勝,就連師父的衣角都碰不到。而他自己的頭,頸,肩,臂,都挨了重重的打,倘若對方手上的武器不是樹枝,而是白刃,他怕是早就殞命當場了。
盧正秋對他說:“以你的根基,想要與我比肩,至少要修行十年,十年之後,才能看出分曉。”
他咬著牙道:“十年太久,我等不及了,我現在就想為爹娘報仇!”
盧正秋冷冷道:“那麼你一定會失敗,你連仇人的臉都看不到,便會葬送在自己手上。而這世上不過多了一個可憐蟲罷了。”
他無言以對。
他已精疲力盡,額頭上的束帶被汗水津濕,半跪在地上,喉嚨裏喘著粗氣,雙腿像是灌了鉛,使不出半點力氣。
而師父一隻手背在身後,神色淡然如常,甚至連發絲都不曾淩亂,仍舊妥帖地披在背後。
那時候,師父像是一座高山,風輕雲飄,巋然不動,以近乎完美的身姿橫在他的麵前。
他的心被深深地撼搖了。
從那之後,他拋棄了自暴自棄的念頭,不再做力不從心的事,晝裏,他認真地進食,讀書,習武,勤勉但不焦躁。夜裏,他不再為仇恨而輾轉反側,擱下執念,安神入眠,心無旁騖地迎接每一天的朝陽。
他曾失去一切,好似璞玉被掘出一塊空洞,可從那一天起,他心中的空洞被點點滴滴的輝光重新填滿。
他對人世張開雙臂,人世便再一次擁納他,將一條曲折而又絢爛的道路重新鋪展在他的腳邊。
他的海闊雲高,天長路遠,皆因師父的一怒而起。
所以,就連記憶中師父嚴厲的麵容,浮在他的心頭時,依舊帶著暖意。
他想要將這份暖意與萍水相逢的朋友分享。
但他旋即想起木川的身份,對方畢竟是官府衙差,而自己是朝廷欽犯的遺子,這些往事,本不該在對方麵前提起。
他隻能躲開木川熱切的視線,簡單道:“也沒什麼,隻是小時候我也不大聽話,被師父責罵過幾次,後來才慢慢學到教訓。”
木川非但沒有質疑他的話,反倒學著他的樣子,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鄭重道:“你的師父一定早就原諒你了。”
狄冬青對他報以一笑。
木川又垂下視線,道:“我卻連句不是都沒有給師父賠過,所以今夜我一定要留下來,哪怕是鬼,我也想要見一見。”
第117章 千山獨行(六)
百姓貨行雖然稱不上富裕,但畢竟是四兄弟多年經營的成果,至少宅院的排場在西嶺鎮上是數一數二的。
與正門相接的是前院和正廳,用來會客宴賓,正廳之後還有一片方方整整的後院,設有書房和寢房,供四人起居使用。
夕陽的餘暉消散得很快,轉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