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出乎他意料的是,來客之中無一相信狄向誠的罪狀,每個人都知道,當初的鎮北大將軍一定蒙受了冤情,但無奈的是,無人能夠為逝者伸冤。
一個人盡皆知的謊言,卻被大張旗鼓地昭示了九年。人們沉默著,忍耐著,滴水彙聚成洪流,以狄冬青的現身為契機,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於是來客們紛紛將心事付諸唇舌,對他傾吐:
“當年的武林大會,我還與狄大俠交過手,結果輸得落花流水,心服口服,這樣的人成為大將軍,我的臉上也有光彩。”
“狄將軍救過我的商隊,我想答謝他,他卻連一錠銀子都不肯收。”
“天水之盟的場景,你真的應當親眼看上一看,我活了幾十年,從未在江湖中見過那樣的盛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若不是狄大俠,我恐怕要當一輩子的山賊,在鎮北軍中大戰蠻夷,是我平生幹過最爽快的事。”
……
狄冬青不是一個精於言辭的演說家,卻是個謙遜的傾聽者。
他一字一句地聽著,在腦海中勾勒出模糊的畫麵——戎馬倥傯,旌旗飛揚,刀光劍影,萬夫同袍。
那是多麼熱忱的時代,人人揮灑豪情,以肉軀為盾,以血淚作酒,憑著一雙赤足,踏遍山川無盡,跨越天涯路遠。
在蕭條頹敗的今日,回顧往昔也變得異常困難,狄冬青對那一次征戰毫無印象,像是在聽取陌生人的故事。
然而,他終究不是陌生人。他是英雄之子,英雄的遺誌,終究要落在他的肩上。
他不願博取同情,然而還是有人憐惜他說:“孩子,這些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他隻是搖頭推卻:“有好心人的幫助,談何辛苦。”
他沒有提起師父的事。
他要將英雄的兒子做到底,便不能夠與魔教有所瓜葛。所以他的故事之中包含百種際遇,千般傳奇,唯獨不能出現盧正秋的名姓。
*
黃昏時分,弘義醫館結束了一日的經營,狄冬青已精疲力盡。
他為最後一位病患開了藥方,目送其離去,打算關閉店門的時候,兩個小孩出現在門外。
兩人均是十三四歲模樣,一男一女,身上的布衣裁剪得仔細熨帖,樸素之中透著殷實,想來是和睦百姓家的孩子。
狄冬青瞧見兩人麵色紅潤,神色明朗,便彎下腰問道:“二位小友不是來瞧病的吧。”
兩人一齊搖頭,甕聲甕氣地答道:“不是。”
狄冬青道:“這裏就要打烊了,我還要收拾房間,你們先去別處玩耍吧。”
兩人還是搖頭:“讓我們幫忙吧,我們是來拜師學徒的。”
狄冬青麵露詫色:“拜師學徒?”
那女孩率先點點頭,道:“我叫鍾琪。”
男孩也不甘落後,道:“我叫肖榮。”
兩人一齊道:“是瞿先生讓我們來的。”
“原來如此。”狄冬青恍然大悟。這些天他與江湖人交遊,不便和柏家人走得太近,所以他的起居和生意,都由瞿影出麵為他打點。
想來這兩個孩子,也是瞿影為自己找來的幫手。
兩個孩子瞧他不說話,像湯圓似的,往地上麻溜一滾,蜷成鼓鼓囊囊的兩團,就要給他磕頭。
他慌忙迎上前去,拎住兩人的胳膊,將兩隻湯圓從地上輪番扯起,搖頭道:“我不收徒弟,千萬勿要行此重禮。”
那肖榮沒能磕成頭,但仍蜷著腰,鞠躬道:“我們是誠心求學的,還望先生成全。”
狄冬青依舊搖頭:“不是我不願,而是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