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剛一觸到冰冷的肌膚,便迅速縮了回來。
麵具背後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的舉動,一雙手懸在空中,幾乎要落上他的肩膀。
可他卻在這時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用虛弱而沙啞的聲音道:“這個惡鬼,本是我的孿生兄弟。”
他的話很短,因為有太多的悲哀無法用言語道出,隻能裹在那一聲歎息中,像是裹在淤泥裏的種子,竭盡所能地伸展孱弱的枝芽,卻在觸及陽光的時刻迅速枯萎,傾倒,蜷縮回泥土中。
懸起的手默默縮了回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麵具遮住了所有表情,所以,來人隻是轉過身。
盧正秋叫住他:“等一下,你是……?”
他微微轉回頭,艱難啟口道:“在下江渝人士。”
“是你將五溪人從這裏帶走的嗎?”
“是的,他們此刻已在安全的地方,柏府的府兵已經趕來救人。”
“你呢,你不是來拿我歸案的嗎?”
他沉默許久,道:“殺害太子的凶手已經死了,用不著我來捉拿。”
麵具背後的人發出無聲的咆哮,呐喊隻差一點就要衝破喉嚨。
他想說——師父,隨我回去。
他想說——你傷得這樣重,我要將你關在房間裏養傷,直到痊愈為止,哪兒也不準去。
他想說——從今往後,你再也不要逃離,再也不要離開我身邊。
可這些呐喊,終究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隻是用淡淡的、精心偽裝後的聲音說:“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你也不必再做階下之囚了。”
盧正秋微微抬眼,細膩的長發沾了淤泥,淩亂地披散在肩上,疲倦的眼底帶著幾分茫然,透過最後一縷殘陽的餘暉,怔怔地望著他。
他迎上那道目光,接著說:“往後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你已經自由了。”
第155章 死生契闊(四)
盧正秋有一瞬錯愕,突然揚起頭,盯著站在對麵的人,像是要用目光將那人臉上的麵具燒卻似的。
狄冬青藏在麵具背後,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懼,盡管他的衣貌和聲音都偽裝得無懈可擊,但恐懼擄住一個人的時候,是從來不會講道理的。
他害怕自己會反悔,害怕多看一眼那傷痕累累的臉頰,便再也舍不得轉身離開。
他希望他的師父能夠獲得自由,既然道義與私情不能兩全,既然他往後注定要背負重擔,為俠名所累,那麼,至少他還能放開手。
他希望將自己不曾享有的奢侈,饋贈給麵前的人,就像這人曾經饋贈他一樣。
外麵的天色已經發沉,夕陽的暖色如潮水般褪去,夜幕像一張幽藍的帷帳,漸漸將狹窄的溶洞籠住。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便轉身往夜幕中走去。
忍耐是他的長處。
即便腳底如履針氈,心口如迎刀割,可他的步伐仍舊穩健。
甬道幽暗猶如萬丈深淵,隻要他再走一步,身後的人影便會徹底從視野中消失。
這時,從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冬青。”
他停下來。
那兩個字是鋒利的鐵釘,而他是孱軟的蟲蟻,被牢牢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盧正秋又喚了一聲:“冬青。”
他慢慢回過頭,顧不上掩飾聲音中的顫意:“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裝扮應當沒有破綻才是……”
隨著他的話,盧正秋的身影從黑暗中浮起,緩緩向他走來,一腳深一腳淺,每邁一步都要耗費莫大的力氣,忍受莫大的痛楚。
“不管你裝扮成什麼樣子,老虎也好,石頭也罷,我總能認出來的。”
盧正秋的聲線細若遊絲,臉頰上的血痂已經凝固,散亂的發絲貼在上麵,泥漿和膿血混合,好似一張潑錯了筆墨的畫。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