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也為狂喜而流,為幸福而流。
盧正秋的手落在對方的背上,輕輕撫慰:“傻孩子,你哭什麼。”
狄冬青反而抽泣得更加厲害:“我……我……”
他的口中已說不出完整的話。
盧正秋輕輕發出一聲歎息,代他說道:“看來師父不在身邊的時候,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他的冬青隻是怔怔地望著他。
兩人額頭相抵,鼻尖不時地碰在一處。盧正秋忽然傾身向前,輕輕吻上青年的眼角。
人在至為心悸的時刻,動作反而變得小心翼翼。生怕稍不留神便破壞了眼前的至美。
此情此景,已是至美。
他的輕吻勝過靈丹妙藥,狄冬青終於止住抽[dòng],道:“師父,我好想你。”
他的語調帶著濃鬱的鼻音,低沉而厚潤。
他的話聽起來實在很傻,實在很單薄。
真正的悲哀無法用言語道出,真正的喜悅亦然。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肌膚緊貼著彼此,一直到沉靄的夜色將暮光徹底吞沒。
夜是星輝朗澈的夜。
星輝從溶洞入口的一線天幕中鑽進來,踮在陰冷的水上,蒼白的石上,隨著水聲翩然起舞,好似一千隻蝴蝶抖落的磷粉,斑駁而閃亮。
一場由光芒彙成的雨,撫慰著大地幹裂的傷痕,使猙獰醜陋的人世重新變得溫柔。
他們站在星輝雨裏,哪怕站上一千個日夜,也不會感到厭倦。
——半生虛擲罪業裏,與君一逢歲月新。
好在天高路遠,綠水青山,終究不負有情人。
第156章 死生契闊(五)
夜色漸濃,星輝斑斕,溶洞之內愈顯靜謐,除了水聲,還有畢畢剝剝的燃燒聲。
師徒兩人找了一處背風的轉彎處,在幹燥的地麵上升起篝火,拴好馬匹。狄冬青將師父安頓好,便拿出隨行的水壺,去溶洞深處取水。
甬道曲折下行,最深處的彙聚成一塊,常年避風避雨,又無外物侵擾,潭水又淨又冷,剛好可以用來洗濯傷口。
盧正秋身上有許多傷口亟待處理。
他臉頰上的傷口雖不算深,但軌跡狹長,從耳根一直延伸到嘴角,即便此刻洗濯幹淨,日後也會留下一條疤痕。
他手上的傷口更重,刀鋒貫穿手掌,在掌心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豁洞,將脆弱的嫩肉暴露在外,必須仔細清理,不然便有發炎化膿的危險。更糟糕的是,這一刀雖然沒有傷及硬骨,但挫斷了一根筋脈,即便花費數月,也不一定能愈合如初。
盧正秋的神色淡然,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事。
狄冬青卻緊鎖眉頭,仿佛傷口烙在自己的身上。
盧正秋坐在岩壁邊緣一塊凸石上,狄冬青在他身邊半跪著,將受傷的左手托起,放在膝上,用蘸了藥草的手巾仔細擦拭。
他隨身的行囊裏隻有簡單的傷藥,並沒有止痛的藥劑,在他擦拭的時候,盧正秋時不時從牙縫中發出倒吸氣聲,顯然是在忍耐疼痛。
狄冬青聽了一會兒,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最終停下來,仰起頭望向對方:“師父,你若是疼,就往我肩上咬一口。”
他的肩膀剛好停在盧正秋視野下方,衣領因為俯身躬腰的動作微微敞開,後者轉過頭,剛好透過領口的縫隙瞧見肩上的裸膚,隨即驚訝道:“你這肩上怎麼有傷,好像是牙齒印?”
狄冬青一怔,眨眨眼,回憶了片刻,才答道:“哦,前幾日我在醫館裏,接了個臨產的姑娘。”△思△兔△在△線△閱△讀△
盧正秋挑眉:“怎麼你這醫館都做起產房的生意了。”
狄冬青道:“胎動來得突然,來不及找接生婆,隻能由我代勞了。她受了那麼多苦,咬我一口也沒什麼。”
盧正秋沒有接話,隻是垂下視線,怔怔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