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
玄幻 武俠 都市 曆史 科幻 遊戲 女生 其他
首頁

第65節(2 / 3)

先頭問話那個是詩舞社精神領袖,即“團長”,五十多,兩道鑿刻的鼻唇溝,目光澄得太過,則顯得鋒銳,冒一點暮靄似的水汽出來,才柔化了。失子之痛轉變成了對少年的疼憐和縱容,繆騫“橫衝直撞”問了些略顯直白的問題,一一得到了回答,但平淡無奇,太不錘心,太不迎合預期。無非說,是腳滑跌進去的,下水消暑淹死的,撈東西沒的,有幾個還算有點俠義的味道:救溺水的玩伴,一道淹死了。繆騫話裏話外都是暗示,暗示說,你們的愁苦呢?他們置若罔聞,急於結束過去,聊起如今,聊人手一本的藍皮詩集。集子裏的詩歌是他們自己創作的,內容關乎“遺失”。月亮遺失了星子,花瓣遺失了花蕊,大象遺失了小象。談起來創作都沾沾自喜。有個自稱女兒七歲沒了,獨身了二十年的,翻了一頁朗誦,考慮到鏡頭,甚至用手抹了額際荒蕪到沒幾根的碎發。他聲音昂揚,斷句做作,沒有絲毫的痛苦掛礙,甚至笑吟吟的。

繆騫斷定他哥在撒謊。被撞倒?好像沒有。

柳亞東翻出涼亭,蹲在池塘沿邊,寫鯉一遊近,他就丟粒石子進去。

聽詩。蘭舟垂一隻手臂下去,在他頭頂搔來搔去。是這樣,人若豢養一條凶頑的惡狗,總想馴服了以後炫耀給他人看。同理蘭舟馴服了柳亞東,就忍不住挑逗他底線,隱隱盼著激怒他。激怒之後呢?蘭舟不好意思接著想。

“那人老看你幹什麼?”柳亞東朝右瞥。

“嗯?”蘭舟順著看去。

一個細眼重眉的女人,四五十的樣子,皮膚黃而麵龐腫。目光一經對視,如同答複,她聳眉後笑逐顏開,坐近,試探著說:“你多大啦?孩子。”有個想抓蘭舟手的動作。

柳亞東挑眉,站起來翻回涼亭,往蘭舟身邊重重一坐。女人抬頭看他,不以為然。

蘭舟說:“我十八。”

“你長得,有點像我兒子。”這話很小說,後半句顯然可以是“但他已經死了。”

蘭舟如實告訴她:“我不是漢族人。”

她點頭,“你總歸是個中國人吧。”

這倒是沒法否認。蘭舟後來不覺得自己是做了件善事,也仍不能明白那樣做的理由,隻是刹那之間有個迫不及待的念頭。一直以來在傷害人,倘若可以治愈人。蘭舟眨眼,對她動了個極輕快的口型,音被壓扁壓細,沒能發出,“媽。”蘭舟幾乎已經忘記這個詞該怎麼說了,本來也不是母語。他也覺得自己莫名奇妙,像被池裏的冤魂附體。

女人看懂後目瞪口呆。她五官崩坍下滑,轉瞬淚如泉湧。柳亞東也突然聞見了水芝的清香。女人神經兮兮地抖起了嗓子,掐著他手腕,問能不能再喊一聲,蘭舟卻表現得自私冷酷。他拒絕了,一是因為困惑且害羞,二也覺得那是對逝者,和自己的侮辱。女人不顯得失望,甚至哆嗦著舒了口氣,像她在說:還好,我還以為......還以為。

一時之間,他們都是純真的孩子。

柳亞東一眼瞥見池塘側岸摟著女人的熊柏年。他賭老虎機,平常身上揣藏刀,他賬麵上欠金鼎一萬的水錢兩萬的本金,失蹤快有一個月。柳亞東蹭地起身,跨過圍欄,撥開行人飛奔上前。做出動作,腦子裏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幹什麼,柳亞東覺得一陣恐怖。後頭鬧哄哄的有聲響,熊柏年回頭,欠著身子看清,臉上驚慌失措,他陡地搡開女人,朝左躍入池塘。柳亞東跟著嘩啦跳了進去。

蘭舟站起,斷聲低喝:“柳——”他翻過圍欄,飛奔過去,朝下一躍。

事情可以更加離奇。那女人厲聲喊著“孩子呀!”,撲通,也跟著跳進了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