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百回。
眾人驚且疑,紛紛轉頭望去,隻見那剛生產完的張娘子,已然在產婆的攙扶之下,艱難地挪出了產房。
事到如今,海棠的怨恨已經沒有之前的強烈了,不會風卷殘雲地發功或者大吼大叫,隻是要她承認自己錯了,絕不可能。
“他們活於世上,終是淒苦,我隻是幫他們解脫而已,我有什麼錯?”
張家娘子尚很虛弱,但她的孩兒險些死於非命,經曆了這一遭下來,還有什麼能將這女人擊垮的?
於是她長長吸了一口氣,穩住氣息,道:
“我現在就告訴你,你究竟錯在哪裏!”
第76章 忘川河(一)
張娘子長長吸了一口氣,穩住氣息,道:
她兩眼含淚,接著又道:“你恨你自己死於非命,豈不知,那些被你殺死的孩子,同樣死於非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為一錯。”
海棠愕了愕,沒有說話。
張娘子往前了一步,走動牽扯到她的傷口,痛得她抽氣,卻沒有心中之痛強烈。“你恨殺你之人,而你卻親自動手,殺了那些尚未睜眼的孩子,你悲慘是真,但變成自己最恨之人也是真,此為第二錯......”
她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字句清晰,前後羅列了海棠數樁過錯,沒有一個敢插嘴,皆細細聽著。說到最後,她已沒什麼氣力,隻虛弱地坐在一張藤椅上,慢悠悠道:
“古有人子弑父,亦有雙親典子。喪盡天良的父母多,道德淪喪的兒女也不少。但,那泯滅人性的終是少數,一百個裏麵也難找得出一個。你卻為了恨,去消弭世間所有的愛。此為第三錯!前後這些加起來,你摸著良心說,你這樣做,該還是不該?”
她的這番話雖沒什麼家國天下的大道理,卻也都是真情實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含著眼淚娓娓道來時,逐漸將海棠心中的冥頑偏執銷去。
海棠似乎有些愧責地垂下腦袋,沉默不言,許久許久,手中一個脫力,淚丹從掌心滾出,順著地勢低的方向滾去。邵慕白未有再說什麼,張娘子已經將他要說的都說了,再重複起來便是累贅。他見海棠儼然明了事理,於是掏出容納鬼魂的小指大的瓶子,啟唇念了一個咒語,將她收進瓶中。
看了海棠的生平,無人不震撼。待她已經被收服消失,人群才後知後覺得引發了一陣騷動。想著無論生男生女,是福是禍,孩子終歸是無辜的,該顧惜的還是得顧惜,別等喜劇演化成悲劇,無法收場,才青著腸子追悔莫及。
正值這騷動的當下,那欽差和道士想趁機溜走,卻在爬到牆角時被人發現,五花大綁將他們抓了回去。宛薑人被騙了數月,終於恍然清醒,故而他們對邵慕白二人尤其感激,並且聽從邵慕白的建議,讓長老起筆,上告禦狀,將這中飽私囊的欽差和招搖撞騙的道士繩之以法。
一時間,鬼妖一案得以偵破,想著往後的孩子皆能平安降世,人們皆興高采烈,抬著捆成毛毛蟲的欽差道士高歌離去。
然則,正是這皆大歡喜的時刻,一直立在不起眼角落的那人,卻嘔出一口黑色淤血,昏厥了過去。
這人,正是先前與鬼妖打鬥時,不慎受傷的段無跡。
聽到物體倒地的響動,邵慕白將眼神從遠方收回來,擰頭便瞧見如此情景,心頭一下子涼了,趕忙奔過去。
“無跡!你怎麼了!”
段無跡負了重傷,身上雖然一條口子都沒有,但卻始終昏迷不醒,時不時嘔出一口黑色的淤血,意識不清。那雙黛青色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邵慕白便知道,他是痛苦的。
他以為段無跡中了魂毒,便悉心喂他吃了解藥,卻徒勞無功。又猜測許是沾染了什麼凡間的惡疾,但請大夫把脈診斷一番,皆說體內無毒,急得邵慕白直跳腳。這鬼妖究竟使了什麼法術,竟讓他這捉鬼師都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