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遇到一個相熟的交糧歸來,大聲的打聽著今年嚴苛程度。
交糧歸來的極有可能是昨天排隊沒輪上的,等到今天糧庫上班後,才完成交割的。
這些人滿臉疲態,衣衫單薄,不知道一晚上在哪裏挺過來的。
生產隊豐收了還好,畢竟還能挑出一些好的來完成任務。
如果歉收就不好說了,整個隊裏實在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繳納,總不能買上去糧食去完成任務吧。
晃悠了兩個多小時後,八點五十,終於到了糧庫。
其實還離糧庫很遠,最少有七八百米,前麵不是車就是牲口,還有滿臉麻木的人。
說是排隊,亂哄哄的一片,秩序全憑農民自己維護,沒人管你。
隊伍一點兒一點往前挪,到中午時忽然停了下來。
前麵傳過來話,糧站下班了,下午兩點上班,讓李之重兩輩子為人都想破口大罵。
沒辦法,社員們都習慣了。
有水的就著水吃著幹糧,窩頭為主,沒水的幹嚼。
趕車的,牽馬的,把提前準備的幹草喂給也辛勞了一上午的牲口們。
李之重和父親也吃了幾口幹糧,其實不太餓。
早飯本來吃的很好,加之今天出門,更是加料加量。
就是心裏憋得慌,那種說不出的屈辱感讓他感到非常難過。
下午五點多,口肯板升七隊終於到了糧庫門口。
前麵交糧的隊長正和一個背著手昂著頭看起來像領導的家夥低聲下氣的說著什麼。
幾個農民傻傻地陪著笑臉,在工作人員的嗬斥聲中,搬運著那些原屬於他們的東西。
種種的克扣對排了一天隊的農民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勇氣。
李德財領著李之重也走到了前頭。
“趙主任,忙的呢。最近累壞了吧”李德財陪著笑臉說。
“哎呦,老李,今天過來交糧?”趙主任嚴肅地說。
“是啊,這不剛輪上。”李德財回應道。
“老馬最近忙不忙,很長時間沒和他喝一頓了。”趙主任臉色緩和了下來。
“哪天你下來,我把小舅子叫上,去我那兒好好喝一頓。”李德財許諾著。
“好,過幾天哇,你看現在忙死了。”趙主任答應著。
“小王。”趙主任喊了一聲,對一個小夥子指了指李德財,點了點頭。
“您忙,過幾天必須下來啊,我過去招呼一下”李德財識趣告辭了。
後麵的事就簡單多了,李之重聽了出來,這是社辦工廠馬耀祖的關係。
等李德財一行出了糧庫大門,下班了。
看著一臉愁苦,失望的等候在大門外的農民,李之重剛才放寬了一些的心又吊了起來。
腹肌收縮,心如鹽漬。
從解放到兩千年,市民基本沒交過稅。
農民呢?你一生下來就背負著最基本的叫農業稅。
還有三提留五統籌,還有雜工水費等等等等。
市民一生下來,馬上去報戶口,可以及時領取相關票證和糧食配額。
農民出生一般都不急,拖後兩三年上戶的很多,沒利益著急還貼點兒。
農民自己種地,自給自足按說是可以的。
事實上卻不行,不管你收成咋樣,公糧量是死的,必須足額交納。
結果造成農民自己也不夠吃,於是出來一個神奇的名字“返銷糧”。
意思是你納糧後不夠吃國家再賣給你,記住不是免費的,無償交了新糧高價買回了陳糧……
零六年國家取消農業稅,河南一老農鑄鼎紀念。
如果紀念的是取消農業稅這個事件本身,此舉確實值得記錄。
如果是其他卻大可不必。
本章越寫心越累,像有幾千年的重負壓在身上,幾千年的疲憊貫穿於血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