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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之失(1 / 3)

他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領帶,再次打量鏡子中的自己:保養得體,看起來像四十五歲,還算是很有些成熟男人的魅力;半舊的黑色套裝因為打理有方而並不顯得老氣過時;臉上恰到好處地顯露一絲掩蓋不住的哀傷,非常得宜。隻是那個該死的領帶結,總不如他妻子打得平整漂亮——不過一個鰥夫本來就不該把自己打理得太好,不是嗎?

他滿意地笑了笑,披上灰色的羊絨大衣,拿起一把長柄傘,去參加他妻子的葬禮。

他妻子的葬禮在她常去的天主教堂低調舉行,儀式簡單而肅穆。他隻通知了為數不多的親友,來的人仍超出了他的預計——其中一大部分是他妻子的教友。他們的父母早已去世,也並無子女,因此在儀式上致哀悼詞的也隻有他自己。他用低沉的嗓音講述了一些他和她相處時有趣的小故事,這極為難得地勾起了他早已模糊的幸福記憶。他有些哽咽地講:“請原諒我,我真的有太多想說,而我已失去了言說的能力。”

他把臉轉向白布蒙著的躺在棺材裏的妻子,真心地說道:“謝謝你,我逝去的愛。”然後他真的流下了眼淚。

葬禮結束時他妻子的妹妹走過來,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試圖安撫他。她自己明明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仍哽咽著說:“姐夫,振作起來,未來的路還長得很。”

他看著他的妻妹——她們並不很像,她比她姐姐要嬌小得多,也年輕得多,因此即使是哭泣起來的樣子,也顯得很美好。或許是因為她姐姐的死,她看起來略有些浮腫。不過他現在不想見到任何與他妻子有關的人。於是他隻是略略扯出一個笑容,沒有說話,反正因為悲傷而失聲是很容易讓人理解的。

天總是不隨人願,總會有人來打擾處於悲痛中的丈夫,一個穿著黑色舊西服上裝和灰色毛呢格子褲、蓄著短須的男人走過來向他問好:“您好,先生,請節哀。雖然此時打擾您是件冒昧的事,可是您知道……我們做生意的,總是需要活錢周轉。”

他的妻妹見他們要談生意上的事,早已禮貌地避開。他向周圍看了看,低聲說:“請您等等,稍後到我家裏坐坐,我們詳細說。”

他推開家門,立刻踏入一股暖烘烘的氣流。

他身後的男人略顯誇張地讚道:“啊,多美好的大房子。”他不置可否,將門帶上。

那男人又問:“管家先生呢?”

他沒有絲毫停頓地自然地答道:“我給他放了長假。”

那男人顯出一副心領神會的神情:“經濟不景氣,開源節流是精明的做法。”

他不為人知地皺了皺眉,回身把大衣掛在衣架上,邊問:“要來杯咖啡嗎?”

管家不在,他隻有自己動手,好在他之前也出於興趣擺弄過一段時間,才不至於露怯。咖啡一點一點滴進杯子裏,他則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坐在對麵的男人:麵目平庸,五官沒有任何值得記憶的地方,禮帽和羊皮手套都有微微的破損,襯衣的領子有些髒還有些皺,身旁擺著一個又大又舊的尼龍包,眼睛裏閃著精明的光,怎麼看都更像一個推銷員。

男人迫不及待地開口:“你看,先生事情已經辦妥了,我們談好的尾數……”

他優雅地打斷男人的話:“……牙買加咖啡,一次隻能煮一杯,您先請。”

那男人猶豫地拿起杯子聞了聞,又將它推回他麵前,訕笑著說:“哦,真的很香,可是我們是不食用外麵的食物的。你知道,工作時間吃東西不太專業。”

他將嘴唇翹成一個微妙的弧度以表示嘲諷,端起咖啡來輕啜一口,接著鎮定地說:“很高興見到您,但是恕我無知,您剛才說的尾數是什麼意思?我並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事情。”

男人恍然大悟。他並不著急,反而將自己扔在沙發裏,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種事我們也不是沒有到過……不過我以為像您和您太太這樣的體麵人,是不會做這種不入流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