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可在房裏?”話音隔了鏤空梅花窗傳來,簾子一打,走進來祖父房裏的大丫鬟秋彤。
“大小姐果然在呢,這新移的房子看起來比絳雪軒要溫暖許多,”秋彤搓著纖長的手指悠悠的進來,裹著白羽雲錦披風,十八、九歲的模樣,顯得素淨。她瘦高挑的個子,瓜子臉,雙顴上有幾點依約的雀斑,一笑起來明眸皓齒陽光燦爛。平日隻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暗花褙子,天青色的裙。雖然衣衫老氣橫秋,穿在她身上卻益發透出幾分清秀出塵。
秋彤姐姐伺候祖父至今,沒個名分,卻在府裏的地位舉足重輕,連祖母都謙讓她三分。
流熏心裏也生出幾分詫異。秋彤姐姐伺候祖父,平日都是不出養浩軒祖父的院子半步的。
她忙笑盈盈地迎上前去問,“秋彤姐姐怎麼親自來了?有什麼話遣個小丫鬟來傳就是了。”
秋彤隻是含了盈盈的笑答:“才去給老夫人送冷香丸,一出門恰遇見了大老爺在尋小姐,恰我向這邊來,就替大老爺過來傳個話兒。你速速過去吧。”
說罷就要挽起流熏的手就向前去。
流熏心頭一動,難道爹爹看出了她同旎姐姐掉包救哥哥的詭計,得了暇同她清算舊賬來了?行了幾步,出了庭院,流熏辨別方向不是父親的書房,忙問:“這是去書房嗎?”
“養浩軒。大小姐莫耽擱了,老爺候著呢。”
流熏不覺一怔,爹爹傳她去問話,卻不是在爹爹的書房,反是在祖父的書房養浩軒,這是何意?
看秋彤姐姐眸光裏分明含著隱隱的笑,流熏心頭一動,她不多說,她也不便多問,笑吟吟吩咐丫鬟:“丹姝,我去看看就回,你們候在這裏,不能讓爹爹等急了。”
流熏隨著秋彤去往祖父的書房養浩軒,已是天色將暮。庭院裏兩株羅漢鬆滿是潔白的樹掛,婆娑冰瑩很是可愛,雪氣清涼潤肺,更令人神智一清。
遠遠見幾名護院在廊下按到尋回,那是祖父的四名護衛,如臨大敵一般不許人靠近。
“秋彤姐姐,祖父何時回京的?”流熏眼前一亮,脫口問。
秋彤一笑,看著兩名在庭院逡巡的護衛,讚一句:“大小姐果然聰穎。老太爺才從宮裏回來。船在通州才靠岸,宮裏就傳來皇上龍體欠安的消息,急召了老太爺入京去麵聖。就回來晚了些。”
“這麼急?”流熏嘟念著,心裏尋思,莫不是皇上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定要在祖父才回京城未及落腳,就召進宮裏去商議?
轉念一想,更覺得奇怪,祖父回府這麼大的事兒,府裏定然人聲鼎沸湧出府門去列隊相迎,可如今悄無聲息的,莫不是不想聲張驚動眾人?竟然還神神秘秘的拿了爹爹的旗號傳她去問話,這是什麼意思?
想到此她心裏未免有幾分忐忑。
看了流熏一臉戒備的模樣,秋彤掩口笑了,取笑她說:“可見是做賊心虛的,速速去吧。”
謝閣老府,如今是朝中舉足重輕的所在。這些日子祖父避嫌不在京城,謝府卻依舊車水馬龍,賓客如雲,所為何事,流熏心知肚明。
二人絮絮的說著,才到廊下,忽見侍衛們分立兩廂,書房內父親謝祖恒閃身出來,讓著一位頭戴雪笠,身披鬆軟的玄狐皮鬥篷的人,也看不清臉色,隻聽了一聲咳嗽,秋彤慌得拉了流熏閃去一旁垂首低頭。
來人也不看她們,一邊走一邊搖頭對身旁緊隨送客的謝祖恒說:“中堂大人該是好好生勸慰閣老大人,這聖意已決的事兒,閣老大人何來如此的固執呀?”
這聲音,是宮裏的公公,流熏偷眼看到一張白麵無須的婆婆臉,褶皺裏的笑容都透出幾分高深莫測,流熏認出,這是皇上身邊的牛公公,入宮那日她曾見過的,他如何在這裏?
謝祖恒口中喏喏,步伐去穩健從容,直送了那宮裏的公公出了書院去。
流熏的步伐踟躕,祖父才回府,一路上舟船勞頓,必定疲乏,可偏偏傳了她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