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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太子側妃(1 / 3)

鎮南王妃一走,沈大夫人便唉聲歎氣起來。她伸手戳了一下沈蘭池的額頭,道:“我還道怎麼突然去聽起了戲,原是又去招惹世子爺了。要說你想看哪家戲班子,請到府裏來便是,又何必眼巴巴地跑去那登雲閣?”

頓了頓,沈大夫人愁著眉眼,又道:“若是你真要嫁世子爺,也不是不可,隻是你爹那兒……不好說。你也知道你爹的脾氣,旁人向來勸不動他。”

蘭池聞言,道:“娘,太子殿下並非良配。若是將女兒嫁給太子殿下,娘日後再後悔了,那便來不及了。”話語之間,頗有小女兒撒嬌之態。

沈大夫人一怔,立刻想到陸兆業與阮碧秋趁著壽宴之時在府裏拉拉扯扯的事兒來,頓時心有不快。她定了定神,小心說道:“你渾說的什麼話?太子殿下乃是人中璧玉,又豈會非你良配?女兒家,還是少逞些嘴上之利才好!”

“等著看便是。”沈蘭池卻不疾不徐道。

看她如此篤定,沈大夫人一時無奈,隻得搖了搖頭。

母女兩說了一會兒話,蘭池便回馥蘭院休息去了。

剛到房裏,碧玉便撲通一聲,在蘭池麵前跪下了,低著頭抽抽噎噎的。

“碧玉,你這是怎麼了?”蘭池連忙去扶她手臂,“快些起來。”

“小姐……今日小姐遇險,碧玉為人奴婢,卻一點兒都經不得事……”碧玉抹著豆大的眼淚珠子,哽咽道,“您還是將奴婢發賣出去吧。”

蘭池失笑,道:“我還以為你說的什麼事兒,原來是阮家的那事兒。你不過一個小姑娘,又哪見過這樣陣仗?嚇到了也是正常。”

說罷,她便打發碧玉下去休息了。

碧玉與她一塊兒長大,便如姐妹一般,她不至於因為這種事將碧玉發賣出去。

碧玉受驚至此,她又何嚐不是?一晚驚心動魄,她還要在旁人麵前故作鎮定,如今早已是精疲力盡。待拆了發髻、沐浴梳洗後,她便躺下了。

幃幛外的燈火已熄,房裏靜悄悄化作一團烏黑。

她起初安安靜靜地躺著,可是一闔眼,於阮家所發生之事便陡然占據了她的腦海。那染血的斧子、四散的屍軀,便如幽魂般在她眼前徘徊著,叫她一點兒都不敢閉上眼睛,生怕背後陡然出現了前來複仇的亡者。

她翻來覆去的,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了子醜的更聲,聲音也淒淒涼涼的。這麼晚了,可她仍舊心底惶惶,難以入眠。

最後,她索性披衣起了身,悄然走出了臥房。值夜的綠竹在外間睡得沉沉,一點兒都沒發覺她家小姐輕手輕腳地出了門,聽到那極輕的腳步,她隻是在睡夢中推了推矮枕。

夜裏的安國公府極為寂靜,間或傳來幾聲夏蟲低鳴。二房那頭有幾許燈籠光在晃著,不知是哪一位主子還不曾入眠。月華清然,灑滿庭院,一庭月光如水光。

蘭池走到了馥蘭院的牆邊,彎腰從地上撿了塊石子,朝牆對頭丟去。她本是不抱希望的,隻是出來散散心罷了。可誰料,牆對頭竟然也扔回來了一塊小石頭。

“陸麒陽?”她貼近牆壁,小聲地問,“這麼晚了,還不休息麼?”

“……我爹罰我提水桶呢。”牆那頭傳來一道悶悶聲音。

想來是鎮南王妃告了狀,這才讓小世子淪落到了這個下場。

想到此處,沈蘭池不由噗嗤輕笑出了聲。

陸麒陽自然也聽到了她的笑聲,登時惱了起來:“你還笑?”

他說罷,蘭池就聽到“嘩啦”一聲響,好像是他丟了手裏盛滿了水的木桶。

也不知那水潑到了何處?

沒一會兒,陸麒陽便利索地翻過了牆頭來,直直落到了她的麵前。

“我早該知道,你就是這麼沒心沒肺的丫頭。”他冷眼說。

蘭池看到他的身影,微微一驚。不為別的,隻因為他現在的狼狽模樣——他還是從阮家逃出來的那副陣仗,沒穿外袍,裸著半身,隻是那修長勻韌的身體上添了幾道新鮮的鞭痕,看著便叫人生疼。

“你這傷……”蘭池唇邊的笑容漸漸隱去了。

“我爹打的唄。”陸麒陽不以為意,語氣輕快,“小爺我倒是習慣了,不怕疼。”

沈蘭池默了一會兒,拽住他的手,直往自己閨房裏扯去。

“做什麼?”陸麒陽一驚。

“你進來!”蘭池道,“腳步輕點兒,免得吵到了綠竹,回頭又把我娘招來。”

蘭池進了碧帷裏頭,一手舉著一盞小紗燈,另一手在酸梨木的大櫃裏輕手輕腳地翻著,沒一會兒,便找出些青瓷底的瓶瓶罐罐來,又轉身對陸麒陽道:“這是我祖父折騰的生肌潤膚膏,抹在身上,包準你一點兒疤都留不下,整個兒白白嫩嫩的。”

聽到她這般說辭,盤腿坐在榻上的陸麒陽失了笑,低聲道:“白白嫩嫩?我又不是小姑娘,何必講究這麼多?”

“你不講究,我還講究呢。”沈蘭池口氣微帶不屑。

她將紗燈擱在床榻邊的八寶架上,就著豆芽似的火光,旋開了手中的瓶罐。青蔥似的指尖沾了一小團滑膩如脂的細嫩膏藥,再落到了陸麒陽的身上。

陸麒陽不說話了,也不動了,手擱在膝蓋上,便這麼安靜地看著她。

他平常總是一副輕浮作態,走路行事也是吊兒郎當的紈絝姿態;可真要脫了衣服,他卻有一身武人的瘦削緊實,通身上下竟一寸贅餘都不曾有,便如一匹四肢修長的野獸似的。若硬要說何處有所不足,那便是他的雙臂與腹背上都爬著或深或淺的疤痕,觸目驚心。

“你爹下手可真狠。”沈蘭池喃喃道。

“我爹在軍營裏粗野慣了,把從前在南蠻邊的那套也搬來了王府裏。可偏偏我娘也是武將家裏來的,一點兒都不攔著。”提到與自己向來脾氣不對頭的父親,陸麒陽語氣微帶不屑。

繼而,他拱了過來,用額頭去蹭蘭池的腦袋,笑嘻嘻道,“好蘭蘭,除了你,這世上可沒人心疼我了。”

他像隻等著主人家摸腦袋的看門犬,胡亂蹭個不停。如此一覽,蘭池沒法好好上藥。她想說上他一兩句,可一抬眼,便瞧見一副別樣光景——

世子爺的麵頰被那豆大的火苗映著,生出暖人的昏黃色來,一雙含著笑意的眼,便如那含了水珠子的育沛金珀似的。也不知佛前鋪地的七寶,有沒有這雙眼十二分之一的亮堂?

蘭池愣了一會兒,手勁不知不覺就重了一分。繼而,她口中低聲:“我也不心疼你,一點兒都不。”

陸麒陽吃痛,險些呼出聲來。她頓時警覺,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外間,見綠竹沒有被驚動,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這人呀……”她用指尖反反複複撓著他胸膛處的一處舊傷,低聲歎道,“要你閉嘴安靜些,怎麼就這麼難?”

怎麼就……這麼難呢?

真難。

說罷,她仰起頭來,用雙唇堵住了世子未出口的話。

她沒握緊手中的小瓷瓶子,一個不小心,便鬆手讓其落了下來。好在陸麒陽穩穩一接,這才不至於讓這個瓷瓶子在地上摔成碎片。

她的手得了空,便攀上男人的脊背去,慢慢摩挲著他的背骨。一小節、一小節,如撫易碎器物。待指尖掠過他尾骨處微微凸起的疤痕時,細長的手指便輕輕一顫。

兩人交纏的影子投在牆上,微晃了一會兒。旋即,他低了頭去,安安靜靜地抱著她。

“現在你信了?”沈蘭池挑眉,用手指點了點他的後背,“信我不想做太子妃,隻想嫁給你了?”

“我信了——”他在她耳旁低聲地說,“我不打算把你讓給旁人了,無論是陸兆業,還是陸子響。”

“你還想過將我讓給陸子響呐?”沈蘭池的手指戳得重了一些。

“那陸子響也天天偷著瞧你,你沒發覺?”陸麒陽問。

“他看不看我,關我什麼事兒?”她有些奇怪。一會兒,她低垂了眼簾,悄聲說,“我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想到今夜在阮家遇到的事兒。……有些怕。”

陸麒陽用手指撩起懷中女子的一縷發絲,道:“我陪著你就是。”

說罷,他舉起那擱在八寶架上的紗燈,一口吹熄了。

漆黑的夜色複又籠下來,將他的人影都匿去了。沈蘭池摸索了一下,握到他的手掌,便安心地躺入薄被裏頭去了。雖眼前是一團漆黑,可她掌心裏卻是實實在在的一片暖洋洋。

“世子爺,奉勸您一句,別在這時候打什麼歪主意。”她在夜色裏悄悄一笑,舔了一下唇角,道,“不然,我會比您更橫。”

***

次日,沈家二房。

主母肖氏所居的寧祿居裏,草木披芳,新葉垂碧,一徑青石子路被灑掃得光潤無塵;雕了八副流雲樣的抹漆大門旁,守著兩個婆子。另有幾個好事丫鬟,正聚在簷下窸窣而語。

雖隻是幾個灑掃的二等丫鬟,可這幾人卻一身氣派嶄新,和那小戶商家的女兒比來也毫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