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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春喜之死(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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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坊上懸了道匾額,寫的是“仁濟天下”;匾額下稍矮些的懸山橫梁上,係了條粗布白綾,顫個不停。

洪月娘顫著腳尖兒,踩著地上倒扣的籮筐,才能將頭顱不偏不倚地塞進白綾間。她仰頭時,看到那道藏在黑漆漆夜色裏的匾額,便在心底猜這上頭到底寫的是什麼。

她半個大字也不識,但她聽夫君說過,青天大老爺的官堂裏都會懸個什麼“明鏡高懸”,也不知是什麼意思。也許這匾額上寫的,也是明鏡高懸吧。

她還穿著白日攔住沈家車架時的那身青布裙襖,胸前卻縫了了一大塊白布方絹,上頭是她找對門秀才寫好的冤情書。與那秀才磨價錢時,她費盡了口舌;好不容易,才拿老娘留下來的一支絞銅簪子抵了銀錢。

想到春喜死的不明不白,也不知道淌了多少血淚,洪月娘還特意讓秀才用了紅墨來寫。那秀才平日就瞧不起她這粗婦,今日更是嗤笑道:“你可知這朱砂墨多少一錠?”

洪月娘不知道朱砂墨多少錢,她猜,也許她要伺候東家一整年,才能買得起這什麼朱砂墨。她隻知道,自己的春喜死得冤枉。

洪月娘苦命了一輩子,老大年紀才嫁了個死了前頭老婆的賣酒翁。她肚子不爭氣,隻能生出女兒來;因著這事,她沒少挨婆家白眼。那又怎樣呢?春喜是她的命根子,是她仔細拉扯大的親生女兒。

春喜能與安國公府簽了活契,那是多大的福氣呀!安國公府一個月的月銀,便比夫妻兩加起來賺的還要多。過個五年三年,那安國公府的夫人發了善心,便會讓春喜回家來。命好的,興許還能配個總管小廝。

可誰能猜到,春喜卻回不來了呢?

春喜出不了安國公府,偶爾會托要好的丫鬟給洪月娘遞個口信,再包上一點碎銀。可那個叫做秋月的丫鬟,已經數月不曾來過了。輾轉打聽,洪月娘才知道秋月被二房的夫人發賣去了鄉下。

找到鄉下時,那秋月期期艾艾,賭咒發誓說春喜已不在了,人就埋在安國公府後頭的柴院裏。

洪月娘還不肯信,覺得是這秋月胡說八道。那安國公府便是再厲害,又豈能隨隨便便害死人呢?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沈家人不是天子呀!

可又過了一月,春喜還是一丁消息都無。洪月娘再去找那秋月,方知道連秋月都已病死了。

洪月娘想了許多法子,要自家夫君上安國公府去要人。可她的夫君去了安國公府,人沒要回來,手裏卻拿了十兩銀子,便再也不吱聲了。

望著那十兩白花花的銀子,洪月娘知道,春喜定是被安國公府害死了。

她求了官府,可那沈家在京中一手遮天,官府也不敢妄動。就連最有聲威的阮大老爺,都不敢接她的案子。相熟的人都勸她算了,道:“這辦案呐,講究證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春喜在安國公府裏頭,沈家又權勢滔天,誰敢進去搜呢?嫂子,聽我一句勸,不如算了吧!”

洪月娘舍不得呀,舍不得春喜死得這麼冤枉。

果然,還是得如那位貴人說的那般……

天地不應,那就隻得吊死在這天子道的牌樓上。明朝天亮,胸前這副血冤書,也能驚動前頭宮城裏的陛下了吧?

這天底下,也隻有那位好心貴人願意伸手助她伸冤了。

若非那位貴人,她也不會知道醜時的朱雀門並無人看守,恰是個了結殘生的好時辰。

洪月娘抹一把眼角,粗糲的手背上是滾燙的淚花。

繼而,她把白綾勒緊了,就要踹掉腳下墊著的籮筐。

“等等——”

就在此時,她身側響起一道尖銳喊聲。

洪月娘一愣,睜開了眼,見身側跑來幾個人,俱作巡司打扮。雖一身丁零當啷的盔甲,可那打頭的人,分明是個女子。

那男裝女子提著盞燈,氣喘籲籲。也許是跑的太累,她竟然幹嘔了起來,一邊嘔,一邊道:“你等等!嘔……我是,我是沈家人!你女兒受了什麼委屈?你告訴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