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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風雨晦暝(1 / 2)

昭慶殿中守靈的二皇子正披麻戴孝,用燒火棍不停翻攪著盆中的紙錢。

瞧見我用萬分悲慟的姿勢從殿外衝了進來,然後伏在靈桌前一陣表演,他也被我渲染的嗚嗚直哭。

眼看著這個七歲的孩子嚎哭聲要壓過我,我不得不用上語言攻勢:“啊~~~皇後娘娘,還是您做主讓我離宮幾日任件外差,順便算做休沐,怎麼我一回來,最後一麵也沒見著,您就去了呢!!”

一旁主持法壇的欽天監正史與我使了眼色,隨即我便擠眉弄眼的再弄出幾滴金豆,才退到一旁。然後他手持木劍,挑了香爐爐灰高灑在空中,循環數次,其動作銜接若一段劍舞,流風倜儻。

隨著最後一撮土的落下,監正以劍指地,大喝一聲“現形!”

我隨著木劍所指的方向一看,竟然在地上那層鋪就的細細香灰中,逐漸現出一個烏紅色的小人輪廓來。

像是從地下反滲的血,一點點的聚集,再伴著土色的香灰,和成了一片血汙之色。

原本在寢殿侯著的皇上,聞聲而來,倉促的問道:“如何了?”

監正五指並攏手心向上以手勢敬引:“聖人,快請看。”

皇上愣了一下,然後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這,卿家有何說法?”

監正答:“回聖人。臣經過兩日的推演,可確定皇後娘娘被人暗中行了壓勝之術。”

“可知是何時何地?”

“臣斷定,是近一年來皇宮所修繕之處,被人行了此術。”

一旁的崔常侍躬著身子走上前來:“聖人,監正,這舊年裏,前朝後宮,所修繕或重建之所,便有一十六處。監正可否再提供準確些的信息,咱家也好著人去查。”

監正便又繞著那小人轉上兩圈,揮一揮木劍,口中振振有詞,像極了我忽悠膳房老嬤嬤的樣子。

然後他壓低了聲音,使一旁的我也不得不往前一步,豎起耳朵方才依稀聽見——正殿大梁鬥栱之處。

聽罷,崔常侍便當即以筆列出這十六處宮殿名字來呈交禦覽。

我瞄著那張紙默默念出它們的名字來——甘露殿、武德殿、翰林院、司寶庫、親親樓、公主院、尚寢局,鶴影宮、承香殿、西革門鼓樓……

我的天,我在盡我所能記下全部的名字,在心中那副草圖上,以點作為標記。點與點連接,至結尾處,卻是閑置東宮的一處殿名——宜春北苑。

我腳下欲要站不住,準備開溜。

可還沒滑出兩步,便有人叫住我:“去哪兒呢?”

渣男。

我一轉身:“回聖人,小臣拜謁過皇後娘娘了,現在該告退了。”

皇上背著手,小步伐一撅一撅的走到我跟兒前,聲音柔的像水:“你這司言司的人,日日在青鸞宮住著,怕是不妥吧。不如調來宮闈局,做你蘇姑姑的手下,寡人呢,也能感受一下貴妃口中的‘菟女頗有意思’是什麼意思。”

我咧著嘴笑道:“嘻嘻嘻,聖人,我這種人用一種方言說就是無幫襯搞搞陣,食野唔做野,做野打爛野。”

渣男眉頭一擰,一臉便秘表情:“什麼?”

“就是不會侍奉人,再細的活兒也得出岔子,上杯茶也得給打咯。”

當他還回味在我的三腳貓粵語,開始模仿的時候,我一句“小臣告退,”便急忙撤了。

雖不知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麼,獨一樣對這一十六處宮殿檢查,便不知要翻出多少花樣來。

心中的“山雨欲來風滿樓”與現實來了個結合——剛跑出昭慶殿的大門,便被一股邪風給嗆了滿口。

喉嚨中滿灌的幹燥與塵沙,使我狂咳不止,而且隻這一下子,寒意便刮透了我剛剛換上的薄棉夾襖,早上還春雷滾滾,下了一會子的綿綿小雨。而現在,寒冬終歸沒有完全匿跡,又在片刻之間,肅殺回來了。

冷雨說下便下,暗沉沉的天,昏灰中帶著隱約的紫色閃電。閃電很小,雷聲也不大,隻有滂沱的雨聲,嘩嘩啦啦。

往各個宮裏張羅送晚膳的隊伍,打起了褐黃色的油紙傘。官婢們低頭俯背,因全力護著食盒的周全,便顧不得傘角的水流傾倒在自己的後背。

地上濺起的水花如白色的淺浪,早已沾濕她們的裙邊和鞋襪,再一點一點,往小腿蔓延。

蘋果或許沒有那麼慘,不用護著食物,不用考慮盤碗是否傾斜。她隻用管好這一隊人,如果有一人犯錯,她便要首當其衝受罰。

我想,我之所以喜歡她,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不論當初我做了她十天的上司,還是我身在暴室,抑或我現在所謂親近權貴。而她對我,永遠都是一個樣子。

她沒有與我進行生死之交的綁定,沒有想在我身上得到過任何,就連先付出再得到回報的想法也無。

她就孑然一身在那裏,雲卷雲舒隻看今日,今日裏與誰好了笑了,她不奢求明日。她也從不紮堆,不喜歡的,便繞道回避。